哈哈儿道:“咱们本来希望他害的是别人呀,谁知这小鬼竟是六亲不认,见人就害……这其中恐怕只有小屠舒服些。”
屠娇娇道:“我舒服……我舒服个屁!我那几手,这小鬼简直全学会了,而且简直学得比我自己还地道。”
哈哈儿道:“杜老大怎样?”
杜杀道:“嗯。”
屠娇娇笑道:“‘嗯’是什么意思?”
杜杀默然半晌,终于缓缓道:“此刻若将他与我关在一个屋子里,那活着出来的人,必定是他。”
屠娇娇叹了口气,道:“好了,现在好了,恶人谷都已受不了他,何况别人,现在只怕已是请他出去的时候……”
李大嘴赶紧接口道:“是极是极,他害咱们已害够了,正该让他去害害别人了,现在幸好咱们联手还能制他,等到一日,若是咱们加起来也制不住他时,就完蛋了。”
阴九幽道:“要送他走愈快愈好。”
杜杀道:“就是今朝!”
哈哈儿道:“哈哈,江湖中的朋友……黑道的朋友们,白道的朋友们,山上的朋友们,水里的朋友们,你们受罪的日子已到了。”
李大嘴以手加额,笑道:“这小鬼一走,我老李一个月不吃人肉。”
黄昏后,恶人谷才渐渐有了生气。
小鱼儿左逛逛,右逛逛,终于逛到万春流那儿。
万春流将七种药草放在瓦罐里熬,此刻正在观察着药汁的变化,瞧见小鱼儿进来,将垂下眼皮一抬,道:“今日有何收获?”
小鱼儿笑道:“弄了把缅刀,倒也不错。”
万春流道:“刀在哪里?”
小鱼儿道:“送给醋坛子老西了。”
万春流以筷子搅动着药汁,浓浓的水雾,使他的脸看起来仿佛有些神秘,他道:“你那小箱子呢?”
小鱼儿笑道:“小箱子早就丢了,里面的东西已全都送了人。”
万春流道:“你辛苦弄来,为何要送人?”
小鱼儿笑道:“这些东西拿来玩玩倒蛮好的,但若要保留它,可就伤神了,又怕它丢,又怕它被偷,又怕它被抢,你说多麻烦。”
万春流道:“好。”
小鱼儿笑道:“但若将这些东西送人,这些麻烦就全是人家的了。听说世上有些人专门喜爱聚宝敛财,却又舍不得花,这些人想必都是呆子。”
万春流道:“若没有这些呆子,怎显得你我之快乐?”
突然站了起来,道:“拿起这药罐,随我来。”
这间药香弥漫的大屋子后面,有一排三间小房子,这三间屋子里,既没有门,也没窗户。
这就是万春流的“病房”。
万春流在这些“病房”中时,谁也不会前来打扰,因为他们其中任何一人,自己都有睡到这病房中来的可能。
没有灯光的“病房”,正如万春流的面容一般,显得十分神秘。角落中的小床上,盘膝端坐着一条人影,动也不动,像是亘古以来他就是这样坐在那里的,这正是别人口中所说的“药罐子”。
一入“病房”,万春流立刻紧紧关起了门,这病房就立刻变成了一个单独的世界,似乎变得和恶人谷全无关系。
小鱼儿神情也立刻变了,拉住万春流的手,轻声道:“燕伯伯的病,可有起色?”
万春流神秘而冷漠的面容,竟也变得充满焦虑与关切,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黯然摇头道:“这五年来,竟无丝毫变化,我已几乎将所有的药都试遍了,我……我累得很。”沉重地坐到椅上,似是再也不愿站起。
小鱼儿呆呆地出了半天神,突然道:“我今天听见有人提起燕伯伯的名字。”
万春流动容道:“哦,什么人?”
小鱼儿道:“死人。说话的人已死了。”
万春流一把抓住小鱼儿的肩头,沉声道:“可有人知道你听到了他们的话?”
小鱼儿笑道:“怎会有人知道?我听了这话,立刻远远地溜了,溜到醋坛子那里去,故意大声骂了他一顿,所以我就将那柄刀送给了他。”
万春流缓缓放松了手,默然垂首,喃喃道:“不容易,真不容易,你虽是小小年纪,但五年来,你竟能将这秘密保守得如此严密。”
他抬头瞧了小鱼儿一眼,苦笑道:“这秘密若是泄漏出去,我们三个人,都休想再活半个时辰,你……你要特别小心,莫把别人都当作呆子。”
小鱼儿点头道:“我知道,万叔叔冒了生命的危险来救燕伯伯,我……我难道不感激?别人就算砍下我脑袋,我也不会说一个字的。”
说着说着,他眼圈竟已红了。
万春流叹息道:“说实话,我本不敢相信你的,哪知你虽然生长在这环境中,却还没有失去良心,还是个好孩子。”
小鱼儿展颜笑道:“小鱼儿坏起来可也真够坏的,只是,那都要看对付什么人,而且自从我知道燕伯伯和我的关系后,我就变得更……更乖了。”
万春流竟也展颜一笑,道:“但五年前那天晚上,你突然跑来对我说,你已知道‘药罐子’叔叔是什么人,你已知道这秘密时,我可当真吓了一跳。”
小鱼儿垂头笑道:“对不起。”
万春流默然半晌,笑着又皱眉道:“你再想想,对你说出这秘密的人,究竟是谁?”
小鱼儿想了想道:“那天晚上,我是睡在杜杀外面的屋子里,半夜里,我突然觉得身子竟似被人抱了起来……”
“那时你未叫喊?”
小鱼儿道:“我喊也喊不出,何况,那时我还以为是杜杀又不知在用什么花样对付我,根本没想到是别人。”
万春流叹道:“的确是想不到的。”
小鱼儿道:“我只觉那人身法快得简直骇人,我躺在他怀里,就像是腾云驾雾似的,片刻间,就远远离开了恶人谷。”
万春流道:“那时你真的不怕?”
小鱼儿道:“老虎我都不怕,怎会怕人?”
万春流喃喃道:“你以后就会知道,人有时比老虎可怕得多。”
小鱼儿道:“那人将我放到地上,就问我:‘你姓什么?’我说:‘不知道。’那人就骂我简直和畜生一样,连姓什么都不知道。”
万春流道:“然后,他就告诉你你姓江?”
小鱼儿道:“嗯,他还说我爹爹叫江枫,是被移花宫中的人害死的,他叫我千万莫忘了这仇恨,长大了一定要找移花宫的人复仇。”
万春流道:“他真的没有提起‘江琴’这名字?”
小鱼儿道:“没有。”
万春流道:“奇怪,你燕伯伯到恶人谷来,为的本是要找个叫‘江琴’的人,为的也正是要代你爹爹报仇。”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或许江琴也是我仇人之一。”
“嗯……”
“然后,他又告诉我有关燕伯伯的事。我想问他究竟是谁,哪知他却像是一阵风似的,突然就消失了。”
万春流叹道:“我知道……我知道……”
小鱼儿道:“那天晚上很黑,我只瞧见他穿着一件黑袍子,头上也戴着个黑布罩,两只眼睛,又亮又大,又怕人……这双眼睛我到现在还忘不了。”
万春流道:“以后你再见到这双眼睛还能认得么?”
小鱼儿道:“一定认得的。”
万春流道:“这双眼睛不是谷中的人?”
小鱼儿道:“绝不是,谷中无论是谁的眼睛,都没有这双眼睛那么亮,屠娇娇的眼睛虽也亮,但和他一比,简直就是睁眼瞎子。”
万春流叹道:“此人竟能在恶人谷中来去自如,而又知道这许多秘密,唉!他究竟是谁?实在叫人猜不透。”
小鱼儿道:“想必是个武功很高的人。”
万春流道:“那是自然,江湖中能随意进出恶人谷的人,除了你燕伯伯外,我简直想不出还有几个。”
小鱼儿道:“一个都没有了么?”
万春流道:“还有的就是移花宫中大小两位宫主,但这人既然要你找移花宫中的人报仇,又怎会是这两位宫主?”
小鱼儿突然拍手道:“对了,我想起来了。”
万春流赶紧追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小鱼儿道:“那人是女的。”
万春流动容道:“女的?”
小鱼儿道:“嗯,她虽然蒙着脸,而且故意将说话的声音扮得很粗,但看她有时的举动,却必定是个女的。”
万春流道:“什么举动?”
小鱼儿道:“比如……她头上虽然戴着布罩,但在无意中却还不时去摸头发。还有,她虽然将我抱在怀里,但总是不让我碰到她的胸……”
万春流叹道:“她是女的,可是就更难猜了,江湖中女子除了邀月、怜星两人外,我简直再也想不出有一人能在恶人谷中来去自如。”
小鱼儿道:“但总是有个人的,第一,这人认得我爹爹,也认得燕伯伯;第二,这人对我爹爹死的原因知道得很清楚。”
万春流道:“想必如此。”
小鱼儿道:“第三,这人不但知道我家的仇恨,而且,还很关心;第四,这人的武功很高;第五,这人必定和移花宫有些过不去;第六,这人的眼睛又大又亮,和别人的眼睛简直完全不同……”
万春流叹道:“不想你小小年纪,分析事情,已如此清楚。”
小鱼儿道:“但……但我要去找她,第一先得出这恶人谷,我……我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呢?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放我走?”
万春流长叹道:“这就难说了,但愿……”
忽听外面有人大呼道:“万神医,小鱼儿可是在这里么?”
万春流变色道:“屠娇娇来找你了,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