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华轻笑起来:“真要一碗水端平的话,那福宁伯的糖寮就应该与其他兄弟分享。”
“陈先生这话欠道理。”郑克臧摇了摇头。“余尝听人说,手快有手慢无,总不见得先得者非要恭谦礼让才能和家睦邻,真要如此,干脆父王的延平郡王的封爵也让出去好了。”这顶帽子一扣,陈永华无言以对,正当场面趋于破裂之际,郑克臧清了清嗓子。“实际上,余觉得在此事上陈先生有些本末倒置了。”
“本末倒置?”陈永华一愣。“大公子请明白讲来。”
“当前台湾最大的问题是官中收益匮乏,无法满足西征大军及上下百官所用,不得已才广辟官田,效仿太祖皇帝以卫所屯田。”所谓图穷匕首见,郑克臧这时把自己的意图摆上了台面。“官田保证了台湾官员和军队所需,一旦被侵吞,那么必然影响官中用度,是不是这样?”陈永华点点头,于是郑克臧继续着。“父王征战大陆,虽占有数府,然其中多有反复,地位并不稳固,归根结底还要靠东宁一隅支撑,这是也不是?”陈永华再点点头。“既然如此,为何不着力经营台湾呢?趁着本藩大兵凌于大陆,为何不多取人口来台,以实根本呢?开始或一两年不加赋税以利生息,但三年、五年后,又岂是多了一县?民屯即多,官中收益也多,且兵源也可足备??????”
“兵源即足备,本藩即毋须仰仗新附军。”陈永华是民政专家,自然明白郑克臧所说的道理。“大公子说得极有道理,仆这就奏明王上,但,”陈永华毕竟是政治老手,没有被郑克臧的话带到沟里。“但官地一事还是没有解决。”
“怎么会呢?”郑克臧像偷了鸡的小狐狸一样轻笑了起来。“大陆移民来台如何组织,选用何人为保正?何人为甲首?又有何人为牌长?概保正甲首牌长皆由各镇屯丁屯官中选取,其原耕之地岂不是要交还官中,这官地不是又有了吗?而且一牌十户中仅有牌长为台湾旧人不利掌握地方,少不得要再安插一两户吧?”
“大公子此计甚妙。”陈永华也想明白这其实是空手套白狼,说穿了就是置换,用免税以及多给荒地的办法从原有的屯户手中换取熟地,打一个时间差,至于如何操作他心中甚至立刻有了腹案。“只是移民入台,一方面所费甚多,另一方面耕具、种粮尚好置备,可牛马及屋宅如何来得及筹措,外加民屯外扩势必又要与诸多社番龌蹉乃至冲突,眼下台湾兵将不足,届时又如何应对。”
“牛马想办法从大陆输运吧,至于屋宅嘛,不是有水泥嘛,可以建一种预制板房。”
一听此言陈永华脑海里马上闪过一个念头,这一切莫不是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手操纵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巧,郑克臧前脚交换了水泥的制作工艺,这边就冒出来移民实台的后手。
“而且有了水泥,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建筑坚固的屯堡以供坚守,想来足以支持到留守兵镇的到来。至于花销巨大嘛,那就新换的官地都种甘蔗好了。”
陈永华心中的怀疑越来越严重,但依着郑克臧的思路不能不说是一个解决的办法,而且鉴于有平埔番的威胁,从各镇抽调屯户屯官也显得顺理成章:“那粮食哪来?”
“有了钱到安南和暹罗去买吗,那里听说粮食相当便宜,台湾买一船粮食的钱,那里可以买两船到三船,所以即便路远一点,海上还有风险。但一两年内或可以弥补东都的不足。”
“那万一寿宁伯他们继续侵占官地怎么办?”
“陈先生这话可有些见外了。”
郑克臧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仿佛再说,你的小伎俩我已经看穿了。
“种甘蔗是要大量的人力的,官府可以调用百姓劳役,但余那几位叔叔有这么多的人手吗?所以即便他们的胃口再大,一时也怕吃撑了吧??????”
“这?”陈永华哑口无言。
“罢了,罢了!”郑克臧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陈先生,那位顾知州在哪里,余替几位叔父向他陪不是,这件事就此揭过吧。”
明知道郑克臧这是收买人心,但陈永华却拒绝不得,反而要做出一副很欣慰的样子:“大公子有心了。”
“只要不说余顽劣就好。”郑克臧旧话重提着。“对了,陈先生给父王的奏章中可千万不要提余的名字,就说是先生自己的意思好了。”
“这?”陈永华深深看了一眼郑克臧,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认识到了眼前少年处事的老到,一想到此人正是本藩未来的继承人,他赶忙俯首。“仆敢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