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满的激情需要释放,坚持不懈更需要找到合适的出路。吴为如饥似渴地刻苦学习。不管节假日礼拜天,他除了上街买些日用必需品,就坐在教室里,教室里总会有些同学,但始终坐在教室里的人他是惟一的。他在课堂上的表现也是出色的,当老师提出问题时,他总是举手站起来主动回答,很讨老师们的喜欢,特别是讲工业会计的文老师,个头不高,看上去很严肃,治学严谨,教风正,他讲的课深入浅出,很联系实际,深受学生欢迎,学生们背后亲切地称呼他老文头子。吴为预习遇到不懂的问题便去求教,在向文老师的求教过程中,他意识到自己的学习不求甚解。文老师给他讲流动资金和固定资产的区别,一语道破,使他恍然大悟。文老师说,它们的区别在于价值转移的方式不同,一个是价值一次全部转移到产品中去,另一种则是分次逐渐转移到产品中去。文老师特别喜欢他的勤学好问,为人实在,欣赏他在课堂上主动回答问题的风格。有一次,文老师在课堂上讲到如何在账务上处理固定资产时随口提出个问题,企业固定资产账上为什么用原值?吴为一听,站起来不假思索地干脆利索回答,为了反映企业原有的规模。可能他的回答太超过文老师的期待了,本来不苟言笑的他竟然爽朗地笑了起来,说了一句引起全班同学哄堂大笑的话来,太精辟了!前面的许多同学都纷纷扭身回头看吴为。下课后,叶同学走过来趴到他的桌子上,好奇的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也老老实实地回答,预习过,正好看到过那个问题。其实,他只知道那个结论,却没有理解那个意思,幸亏文老师没有让他解释,否则还不当众出丑,是老师的解释才使他明白那句话是怎么回事。尽管如此,叶同学也还是很佩服地道,预习过能够记住当场能够想起来就很不错了。假如他不谦虚地说,是他自己这么想的,岂不成了生而知之的上人?后来,文老师就主动约他到家吃饭,文老师的治学风格深深地影响了他,他在勤于思考的基础上开始特别注意提炼概括总结。
讲哲学的关老师,是一位女士,是本校上两届毕业的工农兵学员,根基自然一般,但能够和同学们打成一片,知道他们这个班学习气氛活跃,学生们在吴为的带动下主动回答问题。有一次,关老师在课堂上提出一个哲学问题,主观和客观同内因和外因,是不是一回事?吴为的脑海里闪现出《矛盾论》里分析的有关石头的内外因问题,这时他前排的一位同学很冲地站起来回答是一回事。吴为紧跟着也站起来回答,不是,他还进一步解释道,主观和客观是指人与外界事物之间的关系,内因与外因泛指一事物与他事物之间的关系。关老师听了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肯定道,对。但并没有解释。又一次,关老师提出个问题,毛主席思想是客观的吗?吴为的同桌站起来回答,是。吴为站起来答道,不是。这次,关老师解释道,任何人的思想主张都是主观对客观的反映,所以说毛主席思想是主观的。同桌的他,家在省城,学习不大用功,却好交好为,是班主任老师后来把他和吴为两个安排到一个桌,意思很明显让吴为在学习上影响和带带他。他很羡慕又很气恼地对吴为说,你的脑袋是咋长的?吴为课间在院里散步时,碰到关老师,关老师说,你的思维很活跃,也很正确,有的人是少年天才,也有的是大器晚成。然后笑着问他,你看你自己属于哪种?吴为坦率地回答,我脑袋笨,只是踏踏实实学,不懂就问。关老师笑着对他说,现在还很难说。
吴为的表现很自然引起同学们的注意,从课堂上发言和回答问题的回头率就可以想见。有些同学开始主动与他接触,有的是为了求教问题,有的交流思想,也有的是议论些社会问题。
第一个引起吴为注意的是石重。他中等个,大脸盘,脸发暗,穿着深色服装,看上去专注的眼神,粗壮有力,父亲去世早,孤儿寡母,涉世早,经验丰富老到。入学教育刚结束,晚上就寝,吴为和他的床是头顶着头,熄灯后,他小声对吴为说,我看了,全班同学就你看问题最行,我最佩服你,别人谁也不行。吴为马上小声回应,可别那样说。后来他们就主动接触,一起散步诳街游公园,交流的话题由家庭、单位,到现在的班级同学、老师、学校、社会。石重很少出头露面,应付各种人事却比较从容,同谁也不犯口舌,一看就是阅世较深的样子。他还挺能团聚人,语言煽动性、诱惑力强。吴为对他惟一感到遗憾的是上进心不强,他与吴为交谈时总是表白道,学的差不多就行了,毕业安排个工作,成家后养活老母。他对处境并不要求太好,生活要求也不高,直爽,敢说敢干。一开始,吴为感到两个人很合得来,话能说到一块去。只是有一次,无意中,石重对吴为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说,我看别人高兴心里难受。这句话引起了吴为的警惕防范,因为有以前的经验懂得交友的慎重,吴为推论,他现在这样看人,将来不就会成为给别人制造痛苦的人吗?又不好明说,便逐渐对他采取疏远的态度,他从此再不主动相约,以后石重再相约逛街散步,便随便说个理由渐渐疏离了,他也看出但不知何因,流露出不满,不好解释,表面上还是表示和气,后来两人也没有发展成好朋友。
班长兼党支部书记朱才茂,是从外县考上来的,干部家庭出身,大高个,忠厚,诚恳,有热心,方法简单,急噪,走起路来急匆匆的样子,办起事来急于求成。组织班级活动时同学们愿意设计点小障碍,善意地看他的玩笑,没有人想恶意地跟他过不去。他又比较固执,看到班级工作落后,经常不顺心生闷气,脸上长满青春痘,经常照镜子,找偏方用药,一副着急的样子。
第二学期,班主任和学工科商量,从别的班级调过来一个班长,朱才茂专门做支部书记。调过来的班长名叫宋光,领导干部家庭出身,高个头,端庄的样子,办事较稳,写的一手好字,常常皱眉独自坐在
那里思考,能把问题分解出一二三,分析能力较强,说理较透彻,办事有章法。只是有官气傲气,经常拿鼻子哼人。虽然如此,工作起来和书记合作的很好,同学们也比较支持他的工作,很快他在班级便入了党。他知道吴为学习好,对吴为很关心,热心扶持。
有一位出身贫寒的同学,来自于内蒙的一个旗,叫王成林,中等个,为人很实在,当过中学老师,眼高,一般人瞧不起,学习较为刻苦,与吴为是最合得来的同学,因为家庭条件差为人处事显得小气些,缺乏主见,容易随风飘摇,哪硬随哪方。吴为和王成林是来往最密切的同学,两个人在礼拜天经常远走,一走便走出十几里的远郊,观看风景,畅谈人生。王成林很佩服吴为的学习能力,经常带着欣赏的态度评价吴为。两个人的家庭条件差不多,都不肯乱花钱也花不起什么钱,这样使两个人成为无话不说的挚友。
吴为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如果成绩不优异同学们会很自然地嘲笑他弱智。尤其是学习内容,他渐渐不满足于教科书和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内容了。他用力最多花费气力最大的是政治经济学,他又把带去的《资本论》拿出来,借助苏联人卢森贝写的《资本论注释》研读,他是经过对众多解读本比较后选择了这本注释,帮助他准确理解,提高进步很快。他对《资本论》的理解是,不仅仅当做知识来接受掌握,更重要的是作为训练抽象思维能力的过程来理解和掌握,他特别喜爱去体验那本书里论述问题有一种纵横无阻的气势。他把《资本论》比喻作知识领域中的远洋深海。他总结说,在他读过的所有书籍中,《资本论》给他带来的收获最大,使他掌握了抽象思维的方法,拥有了抽象思维能力,这恰恰是搞经济学的基本功。他很快被全校师生所知,学生老师们议论,全校就这么一个人读《资本论》。
同学们学习的潮流已经由热变淡又由淡变冷,兴趣很自然地开始转向,男女同学之间开始相互注意,特别重视与老师特别是班主任搞好关系以后有个好去向,有条件的比如宋光经常到校长处走走看看,被耽误的人们既然已经被耽误了便用继续耽误下去也没什么了不起来安慰自己。吴为却始终保持昂扬的学习激情。他的表现,先是赢得一片赞扬声,后来渐渐地沉默了,逐渐听到不同声音,产生了他在中学时代的那种紧张感,与自己学习环境的紧张感。他仍然坚持把学习看做是学生的天职,学生要以学为本,务些其他的那是不务正业。
班主任对他不满意但也不好拿他怎么办,班级干部们对他也不满意。吴为抱着学习至上的态度,一个劲儿地专心致志学习,在工作上不热心配合支持班长工作,后来班主任看吴为的学习成绩好,把学习委员换成了他,但他还是一条道走到黑,对班级工作不主动不积极,被动应付,班主任召开班级干部会议,也善意地批评吴为,说他一头钻进《资本论》里去了。
同学们中间渐渐听到不同声音,因为他主攻政治经济学,其他学科有所偏废成绩上不去,便议论他,学习那么用功怎么成绩反而上不去。
他保持着一种原始般的寻求知识的冲动,使自己不顾一切,脱离实际脱离同学,有获得丰富知识伴随的喜悦,也有不理睬人情世故被孤立出来的苦恼。学习固然重要,但不能把学习变成生活的惟一内容,他却执意地把学习当成了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