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的乞巧节很合薛云卉的意,她盘坐在街边魏方替她搬来的石板上,看着她的金主们从她眼前经过,时不时地同她交谈两句,留下金银若干。
魏方蹲在一旁吃糖人,糖人是他自己耍棍的模样。他砸吧着嘴道:“侯爷有这么多钱,你跟侯爷借,不就成了?”
薛云卉哼哼两声,觉得冷成没有从小给他树立起正确的金银之观念,还得她来教他。
“钱也好,东西也好,人情也罢,那不是自己的,就是欠旁人的,早晚得还,不牢靠。而且早还又比晚还强,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所以,人要么别欠别人的,欠了就早早还起来。懂?”
魏方说不懂,“你欠我一只糖葫芦,我欠你一个糖人,还来还去都化了,不好吃了,还不如就这样呢。”
薛云卉见他那脑子里全是吃的,不再搭理他,心道他不晓得债主上门是多么穷凶极恶,欠债的人又是多么束手无策,所以才觉得无所谓。
她不一样,她可是看得透着呢,早早还完了债,谁也奈何不了她,天大地大,一身轻松。
让魏方一边吃去,她仍盘腿坐在路边招呼生意。
生意一直守到人群渐渐散去了,至少手里有钱的小郎君和小娘子渐渐没了影,她才准备收摊,一点点数了数,拢共得了十几两银子,虽不多,也不少了,心里这才觉得踏实很多。
她包袱里就剩一百两,辛苦赚的钱一半负了流水,如何心疼且不说,只是趁着离年底还有些时候,得赶紧打算起来了。
如今吃住都随人,她一厘不花,自然是省下一笔大花销,可她心里有数,这么着省的钱,和欠人家的没什么区别,人家现在千好万好,一句不提还钱的事,等到人家提的时候,可就晚了,由不得她了。
没见着她这几日都异常老实么?少欠一点是一点。
她收了摊子,拎着魏方反身上了后边的茶楼,袁松越在茶楼的雅间里赏月饮茶。
看,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她辛辛苦苦地赚点钱养活一家老少,人家就对月念两句诗,聊表情怀就可以了。
袁松越见她来了,问:“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什么去?”
若按着平日,她是该去的,反正都问她了,不吃不亏吗?可惜现下,她一脑门都是欠债还债的事,不敢去,万不敢去。
她说不用,摆手笑道:“方才大方替我买了个饼子,压饿得很。”
袁松越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下令回下榻院子去了。
这个院子是姜家的产业,三进大小,收拾很是妥帖,没什么外人,住起来比驿站不知好多少。
薛云卉一路跟着袁松越进了院子,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官司呼呼地转,不知道是不是费脑太过,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前边的人顿住了脚,薛云卉暗道怪尴尬的。
袁松越回头看她,见她面上不自在,心里道她明明饿了还打肿脸充胖子,不知是为哪般。
她这几日都有些怪怪的,同他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时候少了,有时候干巴巴说上两句,明眼人都知道她在应付人;
不仅如此,他有时见她站在他脸前,上一息还听他说话,眼睛一转,就不知思绪飘哪去了;
他问她怎么了,她却两句给他全部糊掉,行事规矩守礼,连她最爱在他这贪的小便宜都不要了。
他很怀疑,她莫不是失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