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过后,小案几上堆满了纸张,纸张上画着线条简洁的图形,翎风放下笔墨,神情惊叹:“好精致简洁的款式,如今盛京城内并不多见,若照着小姐所说配以各自特定的布帛和颜色,裁制出来,想来十分美丽。只是……”翎风轻声说,“只是这些衣裳,对小姐来说,会不会过于简洁素净了呢?”
“装饰在精不在多,在适合不在富贵,一昧的拿华丽招摇的东西堆砌在身上,好则惊艳,坏则俗不可耐。我素来喜好随性,厌恶累赘。”
翎风含笑点头:“小姐说得是。以小姐容颜,这样的风格更能衬出小姐的气质。只不过……”话说一半,翎风又是一顿,踟蹰道,“只不过,这些丝帛绢料小姐定的是上等货色,花销的银子,怕,怕是不在少数……”
洛云卿伸出手,翎风把一张画递在她手中,洛云卿拿着那纸张掸了掸:“我想要的东西,自有办法。”她说着,忽然轻眯起空洞双目,“不过,翎风,我记得你说自己是盛京长鸾人,自幼父母双亡,婶子养大,家境贫苦,刚才我问你裁衣布料丝帛等,你回答得一一仔细,连前朝宫廷御用的绢料名目都能说得出来,我都是曾前偶尔听过几样,这府里恐怕几位小姐都没你知道得清楚,你却懂得如此之多……我很好奇呢。”
一个出身贫苦,没什么见识的民家女,却对宫廷御品都如此清楚,甚至连每样绢料的特点都能说得出,怎能不让人怀疑。
她静听翎风动静,但这丫鬟并未露出慌张的言行,听其回答的嗓音,也很平静:“奴婢不才,家境的确贫苦,自幼在各家里当丫鬟长大,识得这些,是因为多年前在御府令大人府上当奉衣侍女,机缘巧合从夫人那学习了许多……”
御府令乃是掌管宫廷官家衣物的地方,类似于太医令这种。若果真如这丫鬟所说,倒也不是没可能。但洛云卿并未因此打消心中怀疑。这几个丫鬟,还没一个能让她信任。总觉得这几个丫鬟当中,或许不止一人是她爹的眼线,还说不定,她们当中有人身份藏着秘密也不一定。
正这么想着,翎风将笔墨纸张收拾停当,显贞也提着晚膳回到了飞絮阁。显贞将饭菜摆放好,并将次序、菜式、摆放距离均细说了一遍。洛云卿早闻见了味道,三菜一汤,但菜是下人吃的菜,饭是下人吃的饭,只闻素,不见肉,所谓的待遇提升也不过是比以前好了那么一点点。
开玩笑,她可是肉食动物,专吃不胖的体质,且对美食更是挑剔讲究。
不过……肚子要紧,这破身体再经不得折腾,将就着吃吃,日后不教那贱妇把山珍海味吐出来姑奶奶她也就不叫洛云卿了。
“二,二小姐,是否要奴婢喂您……?”显贞细声说。
“本小姐还没那么废。”洛云卿摸着拿起筷子,凭着感觉下手夹了条茄子,菜未入口,不知哪个不识趣的东西闯进来,那块菜哧溜掉在了她的裙子上,她欲放碗,没拿捏好距离,碗也和着米饭一起洒在了身上,洛云卿郁闷。
显贞翎风忙着替她收拾擦身,那位不识趣的小姐横肆地开了口,并给了洛云卿一道鄙夷目光:“废物。……洛云卿,把寒王留下的毒酒给我!”原来是咱们那位鲁莽尖酸的六小姐洛水容。
六小姐特特地跑到她这来,就是为了要毒酒?莫非洛水容还想着能解开那酒中掺的毒?洛云卿不太了解洛水容这种执拗,但一定和凤千离脱不了干系。
“六妹妹要那毒酒做什么。”
“你给我便是,我就不信,我查不出那酒中的毒来!”洛水容横肆道,“寒王说了,能解开的他必定给予奖赏,你没道理独吞吧?”
“倒不是姐姐我想独吞,六妹妹昨晚不是没法子查出来么。”
“昨——昨夜时间太短!”
“可寒王只允了我一人,没说你们还能继续。”
“洛云卿,把毒酒给我!别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若能查出那毒,寒王知道了,自然不会计较只会高兴!”
洛云卿推开还在替她擦身的显贞和翎风,“好啊,既然六妹妹执意要,我分一半给六妹妹便是。”
洛水容眸中暗笑,嘴上催促:“快!”
洛云卿起了身:“六妹妹在这等等。”
说完转身时,一缕绝冷的精芒自她美眸中轻轻漾过。洛水容,多少次为虎作伥地凌虐过她,还记得九岁那年,姊妹们玩捉迷藏,让她一人来捉,取笑她不用蒙眼也是个看不见的瞎子,那日洛水容更是有意将她引至库房外,使她惨遭恶狗追咬,她慌不择路,双目失明的她从坎坡上失足摔下,摔断了一条手臂,半年才恢复过来,险些废了一条手。
进到屋内,洛云卿拿出倒进小瓷瓶内的掺了毒的酒,分了一瓶出来,又不动声色地再往里面添了一样东西,摇匀,盖好。
她返回来,将瓷瓶交给洛水容:“希望六妹妹‘得偿所愿’。”
洛水容哼了声,但鼻息间听得出很激动。
洛云卿道:“对了,这酒所掺之毒非比寻常,六妹妹可要‘当心’才好。”
“你在讥讽我医术不精?!”洛水容啐道,“你能查得出,我会比你还差?”啐完这声,便自以为是又欣喜地捧着那瓷瓶离去。
洛云卿清悠的面容,渐渐浮上一点星冷狡笑:“当年你断我一臂,今日只毁你容貌,怎么都算便宜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