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里另辟静室,铺宫焚香,宫灯倒悬,夜半不熄。
载着常凌烟的帝恩肩撵一路张扬地频频出入。
珠宝赏赐源源不断地流进常凌烟的寝殿,风头荣光盛极一时,远胜于当初对月华的恩宠。
他必须要违心地宠常凌烟,宠得无法无天,将常家人的视线从月华身上转移过来。那样,她才会真正地安全。
他信了,也听了,只能将自己的心思深深地隐藏起来。
可是,却带给了月华这样深的伤害。
他忘记了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铮铮气节。
陌孤寒深深地吸一口气,将眸子里的纠结与挣扎尽数掩藏。
月华略带希翼的眸光逐渐暗沉下去,缓缓扭过脸,微微一笑:“这是喜事,妾身忘记恭喜皇上了。”
陌孤寒一噎,终于是将漫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朕也只是给了常凌烟一个名份而已。”
月华又想起两人适才在自己面前的亲昵,常凌烟的唇就那样贴合上去,如胶似漆,还有常凌烟胸前绽放的点点红梅,以及她向着自己炫耀的话,言犹在耳。
仅仅只是名分?
她忍不住激动,胸膛起伏:“妾身也是只剩一个名份了。”
“那不一样!”陌孤寒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是不一样。”月华直呆呆地看着帐顶,目光涣散,唇角依旧倔强地轻轻地挽起:“皇上说过,未来有你保护我,不会让我受丁点的风雨。可是,妾身的风雨都是你给的;
皇上说你不喜欢有心机的女人,妾身努力做一张干净纯粹的白纸,在风雨飘摇里战战兢兢,躲闪着别人的明枪暗箭,还要小心不被皇上猜疑。可最后,你却喜欢上了算计妾身的人,将她高高地捧起。
原来,不是妾身不够好,只是你不喜欢而已。若是喜欢,莫说她不是一页白纸,纵然阴狠毒辣,机关算尽,在你的心里,一样是最美好的样子。”
“胡说,你在朕心里一直都是最好的,天下间独一无二。”陌孤寒被月华误会,心里隐约又升腾起怒气,恨不能将自己的心剖开,给她看个清楚。
“朕有苦衷,月华,迫不得已。总有一天,朕会给你一个解释,会将你今日所受的委屈千倍百倍讨还回来。你只需要相信朕,快些好起来。”
“当初绣庄门口,你不分情由,偏袒常凌烟,伤了月华,将月华踩在泥泞里,你说你是不得已,月华信了;今日你又听信她的谗言,不由分说要替她出头;你口口声声厌弃常凌烟,可是一转眼,你却跟她在妾身的床上翻云覆雨。你说,你是将常凌烟错当作了妾身,可是为何,她摇身一变,成为了廉妃?皇上,妾身还怎么信你?”
“朕绝对不会碰她常凌烟一根寒毛,脏了朕的手!”
“呵呵。”月华轻笑,不予辩驳。
“你是朕的皇后,始终是朕心里的举世无双。相信朕,今日或者以后,对你一时的凉薄,不过只是为了实现朕对你的承诺,将来让你褚月华做我陌孤寒独一无二的帝后!”
月华苦笑一声,缓缓摇头,抬手一指床边的一叠盐水南瓜子:“妾身近来特别喜欢吃南瓜子,才想起,虽然每一粒瓜子里面只有一粒仁,但是,每个南瓜肚子里却可以有很多籽。
妾身进宫以后经常听太后训诫,明白自己的本分,为皇上选妃纳秀原本就是妾身的职责,只有皇上恩宠遍洒,皇家才能子嗣繁荣,根深叶茂。皇上不必解释什么,是月华身子不争气。”
“说一千,道一万,归根结底,你还是不相信朕,是不是?究竟朕怎样做,你才能不要这样,拒朕于千里之外,你才能快乐起来,不这样折磨自己?”
陌孤寒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再加上心乱如麻,令他忍不住冲着月华大发雷霆。
这是他第一次冲着月华发火,就像一头被关押进牢笼里的愤怒的狮子一般,在床前的空地上左右踱步:“告诉朕,只要你能够好起来,你说!”
月华依旧是淡然一笑,用唇角苦涩的笑意遮掩心里如绞的疼痛:“月华一直都很好。”
“好,好!”
陌孤寒唯恐自己再留下来,会控制不住自己,作出什么过激的行动,他忍不住会将她使劲拥进怀里,恣意地爱怜她,用此来告诉她,自己心里究竟有多么在乎她,渴望她。可是一看到月华冰冷的,抗拒的眼神,他情不自禁会有罪恶的感觉。
他几乎是冲出了她的寝殿,头也不回。
月华这次,病得比上次还要严重,她在床上躺了三天,吃了许多的苦汤药,方才能够起身在院子里活动。
怀恩和香沉愈加小心翼翼,对她照料得无微不至。
她在这里静养,陌孤寒不许任何人打扰她,包括常凌烟。但是太皇太后驾临,谁也不敢拦。
太皇太后被林嬷嬷搀扶着,从晚春耀目的光影里,慢慢地走进院子,苍白的,满布皱褶的手上带了一枚鸡血红的戒子,看起来格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