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还当她是自己关心起外面的事情来了,没想到是巧合。
不过知道一些也好,省得她费太多口舌。
永宁长公主捧着手炉,想起了今日在宫里听的那一堆闲话,还有出宫门时候,顾家那边传来的消息。
“顾太师昨夜上山,是去拜会觉远方丈了,也就是顾觉非的师兄。”
觉远方丈是名高僧,只是他继承他师尊苦行大和尚的衣钵,也没有几年。
二十多年前,顾觉非才出生不久,身体虚弱,生了很大一场病。
苦行和尚当时游方在外,略通歧黄之术,无意逢着,使了妙手,给治好了。
那时候,顾觉非还未起名。
顾太师顾念苦行和尚的恩情,又觉得这一遭实在是有缘,便请苦行和尚将顾觉非收为了记名弟子,也略作消灾解难。
所以,顾觉非名字里的“觉非”二字,乃是出自苦行和尚,按着佛门的辈分给排的。
如今的觉远方丈,也是苦行和尚的弟子。
算起来,顾觉非虽是俗家,却是觉远的师弟。若真要在大昭寺论资排辈,不少小沙弥都要唤他“师叔”或者“师叔祖”。
“觉远方丈,与顾觉非算是交好,又是个有大智慧之人。”
永宁长公主思索着,却是慢慢地笑了起来,仿佛是看到了不久之后,这风云涌动的京城。
“顾觉非的确是不择手段,且性情诡谲,狡诈难测。可对着他爹么,也不一定就能狠心绝情。再说了,京城如今这一盘棋,正正好在点上,他又怎么舍得不回来?”
话里,不乏一点辛辣的嘲讽。
陆锦惜却听得有些迷糊起来——
她从丫鬟们嘴里听说的顾觉非,老跟卫仪纠缠在一起,是个痴情种;
她从叶氏口中听说的顾觉非,二十三岁拿了探花,是位才华盖世的如玉公子;
可如今,永宁公主口中的顾觉非,竟是“不择手段”“性情诡谲”“狡诈难测”,又成了一个叫人不寒而栗的心机高手?
只是永宁长公主半分没有解释的意思。
“一个时辰前,大昭寺那边有人传了消息来,说顾觉非会回,只是时间还没定……”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望着陆锦惜,颇带着点玩味地笑了一声。
“说是要等,那山上的雪,什么时候化干净,他什么时候才下山。”
陆锦惜顿时有些咋舌:这架子,也真是够大的……
永宁长公主却感叹,顾太师这么头老狐狸,一生荣华,就没怎么摔过跤,结果人老了,想见见自己的儿子,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她只对陆锦惜道:“如今京中知道这消息的没几个。这十日里,若不下连绵的雪,总归还是有雪化的一日的。你如今是将军府掌事夫人,少不得十日后要去太师府走一趟,备的礼不必太厚,最好送到点子上。此事是重中之重,不得马虎,你看好了。”
“谢婶婶提点,侄媳省得了。”
看来,十日后,太师府寿宴,有好戏看了?
得了顾太师上山之事的确切消息,陆锦惜一颗心,慢慢地落了地。
叶氏所言,的确不假。
顾太师府在朝中的势力,该异常扎实,不然一个大公子要回来的事情,也不至于这样牵动人心;
永宁长公主,也的确与顾太师府很近。人人都求不来的消息,到她这里轻飘飘的,半个铜板也不值的模样。
而且……
她对顾觉非的评价,与旁人完全不一样。
要么是她对此人有偏见,要么就是她知道的,远远超过旁人的想象。
陆锦惜心念闪动,微有沉思。
只是很快,她便感觉到了一道目光的注视,抬起头来,便发现长公主竟又在打量她了。
略迟疑了片刻,她开口道:“婶婶可是有事?”
“本宫今日出宫的时候,在宫门口,碰见了翰林院侍讲学士宋知言大人。”
这是平直的陈述,几乎不带有感情。
连带着那一双眼睛,也没有温度,有一股暗藏风雨的味道。
陆锦惜听了却是半点不明白。
宋知言?
她是没听过,可不知道跟原身是有什么关系?
单从陆锦惜的面上,实则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商场谈判桌上混着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即便在她面前的是永宁长公主,她没露出什么破绽。
这样的不动如山,落到永宁长公主的眼底,便多了几分复杂味道。
是她一直小看了她么?
听了宋知言的名字,她都还这样不动声色。
想起今日撞破的这件事,永宁长公主心绪难平,可一看陆锦惜模样,一下又想起她跟薛况那一笔烂账来。
谁又欠谁呢?
本就是一旨诏书,瞎凑的一对。
雕漆方几上,那一封拆开的信,已经放了许久。
“你是将军府的掌事夫人,一品诰命。本宫知道,薛况对你不起,你本也没有为他守寡的道理。我一直想你改嫁,可你……”永宁长公主只把那一封信拿起来,起了身,冷笑,“可你做的都是什么?”
陆锦惜听到半道已经觉出不对,皱紧了眉头。
永宁长公主却直接将信一扔,摔到她怀里,一张雍容的面目上,已经看不到半点笑意,只有浓浓的失望!
“不过一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还是有妇之夫,也配得上我将军府堂堂的一品诰命?”
“你就不能找个配得上的吗?”
“便是你与他青梅竹马,又何苦这样糟践自己?!”
陆锦惜傻了。
这个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跟过山车一样刺激,让她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大致听出出了什么事,可……
这一位长公主婶婶,竟这么开明?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望着永宁长公主。
永宁长公主见了,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就这么糊涂死了算了!”
说完,竟片刻都不想再待,直接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