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慢慢笑了起来,不再说话了。
那边陆锦惜出了门,心中却是大定。
太太的确偏向卫仙。
可执掌中馈的权力,是薛况当年亲自找她要的,为的就是给懦弱的陆氏,留一个安身立命的“权”。
孙氏再瞧不起陆氏懦弱,也不会明着去夺,更不会明着偏帮谁。
那么,剩下的事情,对陆锦惜来说,就不算是事儿了。
卫仙聪明,也厉害,可在她看来……
还真算不得什么。
“回去吧。这大半月也攒下来不少事情,该理理了。”
说着,陆锦惜披上了斗篷,捧了手炉,带着青雀白鹭往回走。
这会儿天色已稍亮。
一座又一座屋顶的轮廓,藏在将明未明的深暗色彩里,格外静谧。
她们出南院,迎面便来了一群穿红着绿的丫鬟,当中簇拥着一名娇美少妇,正是昨日与陆锦惜起过冲突的三奶奶卫仙。
她今日穿着一身沉香色雁衔芦花样对襟袄,配海马潮云羊皮金沿边挑线裙,很有几分贵气。
一见陆锦惜打南院出来,她面色便是一变。
只是她也不躲避,反而一甩袖子,抬了下巴,趾高气昂地走上前来:“二嫂真是好全了,今日起得这样早,还知道来给太太请安了,恭喜啊。”
“承三弟妹记挂,好得差不多了。”
陆锦惜笑意盈然,看着卫仙的目光,和善而且平静。
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法保持冷静。
“太太这边,我素来没三弟妹勤快。今早也不过是因为解决了迟哥儿的事情,好歹要叫太太知道,免得她担心。如今府里的事情堆成了山,还等着我去处理,倒是没空陪三弟妹一道了。”
“你!”
又来了!
牙尖嘴利的陆锦惜又来了!
卫仙险些被她这一句毫不掩饰的嘲讽激得跳起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陆锦惜慢条斯理,觉得跟她说话像是逗猫,有一种奇异的趣味。见她炸了毛,她只是不紧不慢,笑着往上头浇了一桶油。
“只是觉得三弟妹挺闲,多陪陪太太也好。”
这一回,卫仙恨不得掐她脖子了!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又是在南院前,她强忍了,冷笑一声:“迟哥儿的事情,不过是你运气好撞上了。可老天爷,不会叫你次次都这样好运。太师府寿宴就在这几日,我可已好好准备了大礼。嫂嫂病了许久,不知可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这就不劳弟妹操心了。”
陆锦惜的心情是真不差,也不计较她尖酸刻薄的口气,轻飘飘扔下一句,便搭着白鹭的手,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半句招呼都没打,直接离开!
卫仙与她争斗这许多年,哪里见过她这样嚣张无礼的时候?
一时之间,已愣在原地。
一直等到陆锦惜人都消失在了拐角,她才反应过来,又是惊诧又是大怒:“她竟然敢无视我?!”
陆锦惜已走出去老长一段路,可这话依旧传进了她耳朵里,叫她失笑。
白鹭和青雀对望了一眼,却都很担心。
只是一路上也不好说话,一直到回了东院,等陆锦惜坐回西屋的炕上,青雀才忧心忡忡开口:“夫人,三奶奶出身显赫,乃是卫太傅的嫡女,家底厚实。她出手一定很阔绰,我们……”
“长公主都说了,顾老太师的礼,‘贵’是其次,要紧的是‘对’。”
陆锦惜一脸的轻松,半点没把这当回事。
她只觉得头上沉沉,干脆便把头上那金簪子给拔了下来,随手朝炕几上一扔,砸出“咚”的一声响。
两个丫鬟都吓了一跳。
陆锦惜却笑:“该送什么我早想到了。你们去外头找找,看看潘全儿有没有把药材单子拟上来。”
说的是给鬼手张送一大堆普通药材的事情。
潘全儿原本不过一个普通的外院跑差事的,一朝得了陆锦惜的赏识,必定抓住机会往上爬。
药材单子,越快递上来越好。
刚才陆锦惜是去给太太请安,不在这边。所以药材单子说不准已经在外头桌上放着,跟这半月积攒下来的杂事一起,等着陆锦惜处理。
白鹭当即猜到这送药材的事情,说不准与太师府寿宴有关,便连忙应了声,去外面翻找起来。
还别说,真被她给找到了。
只是……
“夫人,药单子在这里了。但这个……”
左手拿着的,是那一卷裹起来的长长药单子,右手里拿着的,却是一封薄薄的还未封口的信。
白鹭重新站在陆锦惜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话说到一半,便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卡壳了。
在看见那信封的一瞬间,陆锦惜眉梢都跳了一下。
她险些以为那是宋知言的回信。
可回头一想,即便是有回信也不会这么快,这才定回了神,皱眉道:“吞吞吐吐,又说不出话来了。这一封是什么?”
“这个……”白鹭只觉得诡异,张口半天也说不出来,干脆将信递给陆锦惜,古怪道,“下面小丫鬟说,大公子一早来请安,想谢您打点的那几篓好炭。但您不在。他听丫鬟们说您早起咳嗽,嗓子也哑了,就借了笔墨,写了药方,叫回头呈给您……”
薛廷之?!
陆锦惜险些一口喷出来:不是他叫临安借来那一盆破炭,她哪里会咳嗽大半个晚上?这还有脸给她留药方了!
真是……
面色变幻好半天,她才强忍住把信扔掉的冲动,三两下给拆出来看。
的确是封药方。
只是字迹更柔和一些。昨日在薛廷之书上看到的批注字迹,是笔锋惊人,透着一种敛不住的锋芒,隐约着凝重的杀气。
今日这药方上,却像是怕吓着看药方的人,所以每一笔都显得很克制,内敛。
陆锦惜看出来,这是个满地都能找见的普通润喉方子,顿时气笑了:“这也拿上来,我该谢他把这手字写得够‘体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