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孝元能来,是因他是临苏城里难得身上有功名, 官府有记录在身的秀才, 如果哪天*朝*廷要补官, 他就是那批能补上去的人员之一,以他的学识,他是族里最适合去京城参加恩科的人,但不知道消息是怎么送的,还是他沉醉在温香软玉当中没把这当回事, 那天盐坊族会他就没有来。
这么大的机会在手中溜走,按常孝元那自视甚高的性子, 不心存芥蒂才是怪事,但送学子进京这种事,身为族里的秀才不请不行, 是以常孝珉打他一进门就盯着他, 把人看的牢牢的。
不过, 常孝元临走前的那番话到底是惹怒了他,他心想着回头还是要提醒伯樊一句, 切莫在这等人身上花心思。
这等人, 就是送他一个前程,他也未必会感激。
送走了常孝元,常考珉沉思了一阵,往后院走去。
这厢, 飞琰院, 苏谶在女婿给女儿新劈出来的书房里查看女儿这一阵的书画, 这一看苏谶发现女儿的落笔要比以前沉稳,甚至开阔了许多。
女儿的书画是他一手所教,前些日子在家还堪称稚嫩,画中境界也远远不及现在这般疏朗,苏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退步细细打量了一阵,确认自己感觉没错,回头跟他儿笑道:“这是怎么了?嫁了人连笔法心境都开了,早知道就让你早些成亲了,敢情还是爹爹耽误你了?”
苏苑娘一愣,伸头去看自己的东西,看过后,她心中已明了她爹爹的话意。
她不知道如何说才好,朝他摇了下头。
不是嫁人,是多活过了一世,才明白了那些从未明白过的道理,看清楚了许多以为自己已经看清楚了的事情。
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所谓山还是山,是看到最后,山还是最初的那座山,但经历过一遭,已然完全不一样了。
“是爹爹耽误你了。”苏谶把那幅夕阳图拿到一边卷起,朝爱女道:“这幅爹爹带回去给你娘亲看,让她亲自给你裱起来,就挂到爹爹书房里。”
苏苑娘点头。
“苑娘的书画承自岳父,也是青出于蓝。”常伯樊笑道。
为着黑木之事,苏谶这几天日日都能见得到他这个女婿,女婿罢,对他也没有用过就丢,虽说这时候不往他面前多走动走动的是脑子不好,但常伯樊如他意料之中的聪明,苏谶还是高兴的。
他防着常伯樊的野心,但也欣赏常伯樊的野心。一个男人,有野心就得上进往上爬,想往上爬就得注重廉耻名声。他今日对女婿的帮忙,明日就会女儿在这人身边立足的根本,再则,常家也不是什么泥腿子的家族,常伯樊乃公伯之家出身,身上还流着将门樊家的血,绝不是什么怯懦狭隘之流,不会以怨报恩,最差也不过是以半恩报全恩罢了,不会像那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家,吸干儿媳妇的血肉还要逼人感恩戴德。
那等人家,他们苑娘是万万不能进的。
“嗯。”女儿的画,不止是青出于蓝了,假以时日胜于蓝也不一定,苏谶朝女婿点点头,朝女儿道:“书画沉静心灵,陶冶情操,你切莫荒废,可知道了?”
琴棋书画这四样,琴是抒发心绪的,是治愈心情的良药,但苏谶不是很想让他家苑娘专情于这个,琴是好物,但治己也娱人,苏谶喜欢女儿心情好的时候抚抚琴消谴下时辰,但不愿意她过多沉迷于其中,反倒是剩下的三样,他愿意她多玩玩,棋书画皆是长智之物,长期坚持对他们家这个傻孩子是有好处的,就是女儿不擅下棋,在他手中走不了两三步,唯独书画,她钟灵毓秀,独秀一枝,笔下那股灵气就是他也是没有的,如今她下笔开阔有力,居然初见大家之风了,真真是难得。
这要是送出去入那会看的人眼里,不知会让多少名士奇儒惊叹。
“爹爹,知道的。”
“好好练。”
“岳父,茶上了,我们去雅室坐坐罢。”常伯樊看向在她父亲面前乖巧无比,眼睛定在父亲身上就没往他身上瞧过一眼的苑娘,微笑,“苑娘,我们过去喝茶了。”
他好些日子不注重书画了,回头他得沉下心,细看看苑娘所书所画。
想必往后也能与苑娘多些话说,此前是他错过了。
虽说常伯樊不太喜见这父女俩一见就如同两汪水片刻就融于一池水的自洽,但时不时三五月的让他们父女见一见,兴许他能从苑娘跟她父亲的身上能看出一些苑娘和他在一起不会出现的事情。
岳父来一次,也不是没好处。
常伯樊在岳父面前对妻子谈笑自如:“苑娘,为夫的字没你的好,回头你教教为夫。”
“呃?好。”苏苑娘不太懂他突然为何语出此言,但也没作他想先点了下头。
常伯樊的字素来不差啊?比不上她爹爹,但与她比是不差的,怎么说起这事来了?
她不太懂。
她不懂,但苏谶却是懂的,女婿这是在他面前显示女儿跟他的亲近呢,但这亲近有什么呀,不过就是他凑过去讨个好而已,自己女儿是什么样的,字变了人却变不了,苏谶笑而不语。
等到了雅室坐下,女儿抚袖为他们倒茶之际,苏老状元朝女婿笑眯眯道:“苑娘可会天天给你泡茶喝?在家时,她就天天为我泡,说到茶,仙人峰的茶就是好,早先得了你两包,我还没跟你说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