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苏苑娘酣睡而醒,正是辰时。
洗漱更衣, 用完早膳, 旁管事巳时来说家事,说到一半, 知春就过来道门房来报,说族里归叔爷夫妇已至。
“请进客堂了?那我们过去。”苏苑娘起身,与旁马功道:“你且边走边与我说。”
旁马功忙称是。
府里厘正之后,几无大事, 多是用度支出的小事,旁马功头几次与当家夫人报得很清楚, 见她听的仔细,后面也不敢懈怠,皆会把府里的大小变动与她说道清楚。
他也毫无隐瞒之意。他膝下唯一稚子只有五岁,由老母与妻子养在老家, 当家的让他进府那日,就给了他一封荐学信。有了这封信, 他儿在老家就可进县学读书,而他则得提着十二分的心,当好这个差,方有银钱送回老家,维持一家老小在县城的生计。
当家的爷话说得明白, 主母亦出乎意料擅长料理庶务, 旁马功丝毫不敢轻忽。
“祥叶院那边, 周奶娘想要一块墨,昨儿下午来说的话,您看?”夫人走的不慢,旁马功说着话也不敢闪神。
“给,”苏苑娘道:“文房四宝拿一套送过去,随带择几本启蒙书。”
“小的知道了,这几日大爷那边没什么太大的动静。”
“好。”常孝文夫妻俩,府里暂时斩断了他们与族里和蔡家的线,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人来说,这种衣食皆有节制的日子对他们来说日日皆是折磨,已不用外人插手,等看不到一点希望,他们的目视之内只有对方的时候,就是他们恨对方恨之欲死之际。
她要不了他们的性命,唯等时间还她死去的孩儿一个公道。
现在她则要去斩断他们跟族人所有有关有牵连的线,让他们毫无用处,让人再也想不起他们。
出去的路很宽,以前对她来说,陌生又遥远的前堂现在不过小半柱香就到了,苏苑娘迈进了通往前院的正门,旁马功也把琐事禀告完毕,跟苏苑娘请示:“小的随您一道?”
可,苏苑娘颔首。
几个丫鬟都来了,这时知春领着通秋朝站在堂前的小厮飞快走去,等问清里面摆上的茶水点心,等会儿她就要去厨房把后面的拿来奉上,胡三姐则和明夏留下,紧随在苏苑娘身边。
“夫人,您来了,大管事……”门前的小厮请安。
苏苑娘扫过他们,朝里走去,刚迈进大堂,就见站立着的常隆归夫妇,面带焦色朝她看来。
“当家媳妇,”常隆归娘子先开了口,她朝苏苑娘笑,笑中带着几丝讨好,“来了。”
“归伯,归婶。”苏苑娘朝他们浅福了一记,裙下双脚不紧不快移向主位,等到坐下,她朝依旧站立着的两人看去,“两位请坐。”
“是了是了。”常婶子笑,见自家当家的板着脸不动,她扯着他的衣袖,拉他一道坐下,带着笑脸跟苏苑娘说话,“不知今日当家媳妇请我们两老口来是有何事?”
“是有喜事,”对方问的着急,苏苑娘也没兜圈子,“恭敬令郎高中。”
“也中了?”常婶子失声大叫,还没落到椅子上的身子又站了起来,“当家媳妇,你没唬我?”
“高中之事,不是儿戏,苑娘不敢信口雌黄。”
“是了是了……”常婶子已哭了,她拍着砰砰乱跳的胸口,回头朝当家的急声道:“当家的你可听到了,中了中了,我们家儿中了,你还不快起来。”
常隆归这厢已是糊里糊涂,昨日常六公家出了喜信,他还以为已没他们家的事,今日叫他们过来只是说好话的,孰料……
他们家居然也中了。
婆娘说起来,常隆归糊涂地跟着起来,未及多想,就抬起了手朝苏苑娘抱拳,等到双手抱起拳,方想过这妇人还差他一辈,但这时容不得他收手,前面坐着的是跟他说他儿高中的人,便硬着头皮朝她拱了拱拳。
他有所犹豫,但他已站了起来作了礼数,常婶子这时已不管他在作甚,笑得满口大牙皆露了起来,“当家媳妇,当家媳妇啊,你看,我都不知道是来听这个事的,根本就没作什么打算,也没给你带什么礼,你见谅个,我这就回家去给你准备,哎呀呀,你说怎么地,我家儿就中了呢,平时也没见他怎么个念书啊。”
“休得胡言!”一看自家婆娘喜得乱说话,常隆归顾不上别扭,当下斥道:“禾儿三岁经名师启蒙,经卢先生十日如一日悉心教导,头悬梁,锥刺股,十几年奋力苦读,到你嘴里就成没怎么个念书,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常婶子只是想显摆一下自家儿子的聪明,说话没经脑子,当家的一斥,她也回过神来了,讪讪然朝苏苑娘道:“是这样,他房里连床底下都摆满了这些年做的文章,当家媳妇你看,我就是这么一说,我家孝禾读书勤奋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