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杳想动,却没舍得。
直到发现林竹的状态不对,他急着出去叫人,原本想把外衣干脆脱了,却又怕自己一时的无意之举再被人捕风捉影,连累林竹让人指摘。好不容易抽出衣服,仓促间也来不及再换上一件,就这么急匆匆赶了出去。
“您别担心了……”
林竹喜欢被他摸头发,蹭蹭钟杳掌心,眼睛满足地弯起来:“我都没事儿了。就是有点累,现在不难受了,真的。”
钟杳低下头,朝他轻轻一笑。
狠下心拽衣服的时候,林竹其实没怎么反抗。
他攥得牢,可那件衣服真要抽走了,也不挣扎着去找,只是蜷得更紧了,死死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地掉眼泪。
钟杳就在边上,却连一声抽噎都没听见。
钟杳又想起那天自己在卫生间外,看着年轻的经纪人一动不动埋在水里的一分钟。
林竹从来不是难受给别人看的。
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疼。
哪怕真难受的厉害了,林竹也不需要旁人陪着安慰。只要自己有一小块儿地方,自己吃块糖,安安静静地恢复好了,就又能精精神神地笑起来。
……
对着公司派来的人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寸土不让替他抢资源的经纪人。
锋芒耀眼,灼得人心里跟着发烫。
钟杳依然坐在床边。
林竹的被子折腾得有点儿乱,被他放在床上就老老实实的不敢动,眨着眼睛望他,琥珀色的眼睛在灯下泛起暖暖澄芒。
钟杳替他掖了掖被子,从口袋里摸出块糖,细细剥开递过去。
林竹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动作,在脑海里飞快过了一遍今天的剧情。
展源和吴桥接头,掩饰身份参加聚会,趁着发放餐点的午茶间隙,借机接头获取情报……
林竹奄奄一息:“您……把道具拿回来了?”
钟杳点头,以为他是怕道具放得久了,出言解释:“是今天刚买的,包装纸是符合年代感重新定做的,里面装的都是新糖。”
钟杳不习惯说这种话,稍一停顿,又道:“郑凌阳NG了七次,场务一共买了五种糖……我都尝过了,这个甜一点。”
林竹正忧心忡忡想着剧组爆料出“钟影帝片场偷糖”这种新闻究竟该不该控评。闻言微怔,迎上钟杳安静认真的瞳光,心口蓦地一烫,忽然有些说不出话。
钟杳见他不接,拿着糖的手探过去:“尝尝。”
林竹仰着头枕在枕头上,被光晃得揉了揉眼睛,翘起唇角撑身,接过了那块糖。
分明沁甜在口中飞快扩散。
“现在没什么事要忙,再躺一会儿,听话。”
钟杳替他掖掖被角,温声唠叨一句,理好衣物起身:“我去看看剧本写完没有,跟他们道声谢,顺便给咱们俩订饭……”
林竹听话,往被子里缩回去,唇角还被甜意沁得止不住翘着。
钟杳笑笑,又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起身出门。
然后正迎上了纠缠在门外的编剧和副导演。
“你看——都被人家看见了!”
副导演局促得要命,拖着编剧往回扯:“你卡剧情就卡剧情,上这儿来收集什么素材?快回去,人家两个难得一块儿待一会儿……”
钟杳:“……”
钟杳反手合紧了门。
“我上这儿取材怎么了?剧本早就写好了,你们负责拍经典,让我给观众发福利,要不是他跟男主一点儿CP感出不来,我犯得着死命往副CP上撒糖吗?”
编剧丝毫不觉理亏,被一路扯到楼梯口,笔尖往纸上一戳一个窟窿:“眼看第九集了!钟老师都要牺牲了!他家小少爷还管他叫老师呢!换你你不着急!啊!”
副导演被一连串气势恢宏的感叹号怼得说不出话,半晌讷讷:“那——那也得问问钟老师的意见……”
编剧气势汹汹扭头。
钟杳迎上他视线:“我有个不成熟的请求。”
他在想睡着的林竹。
太懂事的孩子是容易受委屈的,懂事得过了头,自己都忘了要怎么放松下来,怎么安心叫别人照顾,怎么好好地说出来自己难受。
已经忘了,已经学会报喜不报忧了,已经在摔倒之后拍拍裤子就能自己爬起来了。
已经……好像不怕疼了。
编剧转向他,目光灼亮:“讲!”
钟杳:“不影响拍摄进度的话,我想加一场戏。”
钟杳:“让小少爷生场病……轻点儿的,风寒就好,我陪他一宿。”
习惯了的疼不是不疼。
他不知道林竹身上究竟都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林竹为什么会养成现在的性格——他当然有时间慢慢知道,但在这之前,还有些别的要做的事。
“生病?可以可以,小少爷一直傲娇,观众喜欢这个!”
编剧目光一亮,随即犹豫:“就是主线剧情上——”
钟杳早知道他要说什么:“拍完之后能加就加,不能加就剪掉。片花,彩蛋,不放都没关系……这一段我不要片酬,回头请剧组吃饭。”
钟杳:“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等着!我一晚上就写出来……准保好看!”
编剧灵感爆棚,囫囵摆手,低头往回走着,一路奋笔疾书。
钟杳没再打扰他,摸出手机订好餐,转身回了房间。
忘了也没关系。
有人教就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