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进得到关爷传信,已是七天后,官面上的消息是杜文焕这位总兵大人再度奇袭火落赤,斩首三百余级。
“杜总兵又建此奇功,想来朝廷必定是要重赏了?”
“那可未必,你忘了官总兵,这四年哪一年不是打鞑子,也未见朝廷有什么动静……”
“那能一样吗,官总兵在鞑子手里也是吃过大亏的,先前还死了个参将呢!”
牵马走在古北寨的大街上,高进听着那些商人们不时谈论这场刚刚发生过的大战,心里倒是佩服起那位总兵大人来,这位杜总兵做事情当真是滴水不漏,高进本来以为总兵府的调动只是做做样子,所谓的大军出塞只是在关墙附近待几日。
没想到这位杜总兵,居然带着官军又杀了个回马枪,要知道先前这火落赤部刚被打得大败亏输,甚至于攒刀立誓,献罚牛羊骆驼数百,可谓是元气大伤。
高进这回来古北寨,只带了兀颜王斗几人充作护卫随行,在旁人眼中虽然有些扎眼,但也遮掩得过去,只当是哪家子弟出来历练。
到了四海货栈门前时,高进发现原本门庭若市的四海货栈居然没多少人在排队,和他上次来时截然不同,依旧是那名熟悉的伙计出来相迎,“高爷,里面请,关爷可等了您好久了。”
那名伙计热络地说道,然后带着同伴将高进几人的马匹收好,然后引着高进直往二楼而去。
“最近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瞧着货栈没以前那般热闹!”
“高爷,您不知道,关爷要回骆驼城了,现在大家都人心惶惶,不晓得该怎么办,前几日咱们这里排队的都能从柜台排到大街上呢?”
听到高进询问,那名伙计回答道,脸上满是迷茫没落,他在四海货栈干了快五年,要是货栈真倒了,他都不知道该去哪里?
高进听罢,没有应声,关爷虽说许他接手四海货栈,可也只是两人口头约定,一切都做不得数,就在高进思忖间,他们已到了二楼。
眼下晌午刚过,深秋的日头没那么毒,温暖的阳光照下来,舒适宜人,关七坐在临窗的太师椅里,膝盖上趴着只黄白相间的橘猫,胖的跟圆球似的,正被他撸着猫耳朵享受得很,听到有生人动静,那橘猫懒洋洋地抬头瞥了眼高进几人,复又躺下了。
“小高来了,坐。”
关七看到高进,点了点身旁的马扎,示意高进坐下说话,然后朝一直站在身旁的侯三道,“侯三,给小高上茶。”
王斗和兀颜看到高进笔挺地坐在那张马扎上,而一旁的关爷则是慵懒地半躺在太师椅里,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上回在河口堡的时候,他们见到的关爷还威武雄壮,气势能压住杜铁牛那些总兵府里的家丁悍将,可如今看着却像是个垂垂老矣的朽翁。
关七和高进中间摆了张茶案,泡茶的侯三神情认真,没有平日里的萎靡模样,兀颜在古北寨待了有些时日,自然晓得这位四海货栈的侯先生,是出了名的酒徒,一天里有大半时间都是醉醺醺的,不过这位侯先生清醒的时候精明得很,听说从未出过差错。
关七拿起侯三泡的茶,抿了一口道,“以前老汉不喝茶,都是拿酒当水喝,可是前些日子回去了一趟,才发现自个儿真的老了。”
高进没有答话,因为关爷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古北寨,我刚来的时候,就是个贼窝子,马贼们在这里销赃,来收货的也多不是什么好鸟,在这里压根没有规矩。”
“那时候,这地方几乎隔三差五就有人死在街头,也没有收尸的,那时候我家老爷还只是个参将,……”
关爷的絮叨里,高进才知道,杜家世代将门,可却是祖籍昆山,到如今这位杜总兵,杜家也不过是两代落户延绥,真要细论起来,其实是被榆林镇这边的本地将门隐隐排斥的。
这年头将门要立功,除了朝中要有人,便是自家要能打,所以这用在养家丁的花费开销就不是笔小数目,关爷那时候来古北寨,是因为杜家在榆林镇只能算是个外来户,想要从那些盘根错节的本地将门势力手中争夺好处,不亚于虎口夺食。
也就是当初古北寨这种地方,其他将门看不上,才有关爷的用武之地,“老汉当年拿下古北寨,杀了不少人,也死了不少人,小高,如今这古北寨不比过往,你要守住它,便得看你的拳头硬不硬,刀子够不够快?”
“关爷,高进的拳头够硬,刀子也够快,这古北寨,您大可放心。”
高进认真回答道,虽说不晓得关爷这边出了什么变故,但是关爷这番谈话,似乎是有些担心他守不住这古北寨。
“年轻人,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侯三,你告诉小高,他来守住这古北寨,需得多少人马?”
关爷笑了起来,高进的自信他很欣赏,但是就像侯三说得那样,等他一回骆驼城,总兵府这张虎皮,高进撑不撑得起来得两说,撑不起来,高进就得靠他那点人马应对四周那些贪婪的马贼和势力。
“高爷!”侯三朝高进拱了拱手,自从他被鞑子掳走,便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读书人,“关爷走后,总兵府里怕是会传出些不利的消息……”
高进沉默不语,他身后的王斗则是一脸愤怒,他们这边接手古北寨,每年要给总兵府上供五千两,合着他娘的这总兵府只收好处,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