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美黛被她言语里的煞气吓了一跳,但仍有礼有貌地开口:“烦请老夫人代为通报,我下午携礼登门,请卫七小姐赏脸见我。”
“我们家没这号人,”老姨奶奶道,“你也不要来,来了也美人见你。”
小野美黛依然好声好气:“老夫人说这话,是因为遗产官司的事情吗?”
“我们家也没有什么遗产官司!”老姨奶奶怒了,她不知道小野美黛的身份,还当她是卫婕翎的手帕交,“你是哪家的女囡?听不懂人话吗?别多管闲事。”
小野美黛轻笑了一声,温和的语气里透出一点煞气来:“老夫人,我是日本国驻滨海领事馆总领事栖川先生的秘书,我们总领事要见七小姐,这恐怕不是你能挡得住的。今天下午四点,我亲自到府上拜访七小姐,请老夫人代为转达,若是这次会面出了任何问题,老夫人,我想卫大公子不会为了你而跟领事馆作对。”
下午三点钟敲过,午歇的人该醒了,小野美黛便出门,坐领事馆的车到一元桥去。卫家财大气粗,一元桥有半条街都是他们家宅子,大门轻易不开,寻常贵重访客走的都是二门。但小野美黛不,她上午才对卫家那个老姨奶奶撂了狠话,此刻偏要开正门,用以彰显领事馆的地位。
卫家门口乌央乌央集了一堆人,老姨奶奶在,卫大奶奶也在,都对小野美黛殷勤的很。
但卫七小姐却没有亲自来接,她只派了个婆子来,那婆子身上穿洋布,显然在地位不低。
“大奶奶请回吧。”小野美黛对她微笑,她一手背在身后,腰背挺直,下巴微微抬起,使那个微笑看起来有些倨傲,“大公子那边,领事也会派人会见的。”
刘氏跟老姨奶奶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忐忑,但小野美黛却瞅着她们,又道了一句:“大奶奶还不回,是想跟我一起去见七小姐吗?这恐怕不太方便。”
刘氏这才赔笑:“不不,我不耽误秘书小姐跟我们七姑说话……”
她又看了一眼那个老姨奶奶,低声下气地代她向小野美黛赔不是,说老太太年纪大,糊涂了,让小野美黛别往心里去。
卫家这个老姨奶奶顶天也就四十出头,只不过是因她辈分高,这才加上那个“老”字抬辈用。但刘氏给了台阶,小野美黛也不能得理不饶人,便对着老姨奶奶和善地笑一笑,道:“我情急之下说话重了些,冲撞了老姨奶奶,也请您宽恕我。”
两方又是一番客套,眼见着小野美黛表情愈发不耐烦,刘氏才带人都退下去,只留了卫七派的那个婆子服侍她。
小野美黛边走边问:“七小姐在哪?”
“接您电话前,才接了一位记者先生。”婆子引着她往会客厅走,“现在正跟七姑说着话呢。”
“记者?谈竞?”小野美黛停住脚步,“是滨海《潮声日报》的谈记者吗?”
婆子“哎呦”了一声,看起来惊喜异常:“您果然认得他,方才您说您要来,我就跟七姑讲,要不就先让谈先生回去,先紧着见小野秘书,但谈先生说他跟您是老相识,可以一起见面的。”
小野美黛颇为厌恶地哼了一声:“他胡说的,我跟他并没有多熟识,劳烦你跟七小姐说一声,我改日再来。”
婆子的脸色都被她吓白了,如今在滨海地头上,为日本人工作的中国人尚还得罪不起,就更别说日军高官身边位高权重的秘书……不说旁的,就只看卫大奶奶和老姨奶奶对小野美黛的态度,她就知道这人不是个善茬。
婆子这么想着,脸色越来越白,额上汗出如浆,到最后竟然双膝一软,噗通跪到地上:“大人……大人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
小野美黛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一步:“你在干什么?”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跟我们七姑没关系,大人要罚就罚我……”婆子给小野美黛磕头,结结实实的,脑门上都破了皮。
“我没有要罚谁,这事情与你原也没关系。”小野美黛弯下腰去,手忙脚乱地扶她,“你起来。”
“这是怎么了?”一道年轻男子声音不近不远的响起,还含着些微笑意,“怎么引个路还引出罪过来了呢?”
婆子听到那声音,立时就急了,她转过头,脸上涕泪交加,狼狈不堪,声音尖利地指责他:“我们家好心好意地待你,你怎么能这样坑我们?”
语毕又回过头来扯小野美黛的裤管:“大人……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
“原来是因为我……”谈竞惊讶地走过来,看着小野美黛的脸,“小野秘书不愿意见我?那我走就是了,何必迁怒他人?”
他弯腰将那婆子强行搀扶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白手绢来交给她,让她擦拭泪水整理仪容,然后语气温和地安抚:“这事与你没有关系,与七姑更没有,安心就是。”
小野美黛此刻被架在高台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外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卫七小姐,她正在会客厅前远远站着,满脸惊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