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裴明终于开了口,他像挤牙膏一样一点点地交代东西,由此换来牢房里还算可以的待遇和更长时间的生命。左伯鹰因此觉得匪夷所思,他并不觉得谈竞说的话究竟有什么魔鬼力量,可陆裴明却莫名其妙地吃了这一套。
小野美黛对谈竞想办法进去见了陆裴明一面而表示感激,但关于他交代的那些事情,却不能由谈竞出手处理。小野美黛自然而言地将目标瞄准了二胡,他不必亲自去做,只需要将消息传递到中统那边就可以了。
这是一个对小野美黛坦诚身份的好时机,但谈竞却再次选择了沉默。她从保密室里带出来的照片对确定保险箱真正的型号没有任何帮助,而栖川旬却接二连三地不断受到密电,日本一定要有大动作了,这个认知使两人开始不约而同地感到焦急。于是先前被搁置的计划重新提上日程——他们要想办法将二胡带进领事馆。
小野美黛又拖着田中加班了,她借用机要处的电话,告知谈竞晚上要工作,所以约会取消。但八点多的时候,他还是乘车来了一趟,给小野美黛送了些零食甜品。
检查文件的只有小野美黛一人,田中只是在室内行使监督陪伴之责。按照规定,谈竞不能进入机密文件存放室,他便拖了张椅子来,在门外坐着,同小野美黛和谈竞聊天。
临近十一点的时候,小野美黛还没有下班的意思,但田中却已经开始肉眼可见地困倦。谈竞催了她一次,小野美黛却说这项工作已经拖了太久时间,因此她想抓紧做完。
谈竞无可奈何,干脆打电话叫来自己的司机,让他去买些酒菜送来,这个时间还在营业的饭店寥寥无几,大多是开给上夜工的苦力。司机送来的酒很烈,菜多是肉食,或者下酒的毛豆花生,谈竞对此颇有微词,但也心知没有更好的选项,只能邀请田中来赏脸,一起小酌两杯。
前三巡酒什么问题都没有,渐渐的,两个人的兴致都高昂起来,开始谈天说地,田中的中文不好,两人便换用日文交谈。谈竞频频给田中斟酒劝酒,到第五巡的时候,田中终于揉着额角感叹道:“中国酒实在是太烈了,我有些不胜酒力。”
谈竞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取下眼镜,使劲捏着自己的鼻梁,摇摇晃晃地将酒瓶收起来:“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就到这里……老兄,你这里有没有休息地地方,我想要躺一躺。”
田中踉跄着站起来,摸出自己办公室的钥匙交给他,请他到办公室休息。谈竞便邀请他同去,可即便是酩酊大醉了,田中依然记得自己的职责,他大着舌头婉拒谈竞,指着他们喝酒用餐的小桌子说:“我就在这里趴一趴,一会就好了。”
他说着,努力撑开眼皮,坚持到谈竞接过钥匙,推门出去后,终于颓然瘫倒在小桌上,没几分钟便鼾声大作起来。
小野美黛过去喊了他两声,又使劲推了两把,见田中毫无反应,才放下心来。她划着一根火柴,照着窗外扔了出去,微弱的火苗只在夜风中摇曳了一下便迅速湮灭。但这一下已经足够了,两息之后,打扮成谈竞司机的二胡出现在门口,田中和那张张桌子整个挡住了房门,但二胡丝毫不受影响,向上一跃,攀着房梁跳进了室内。
摁动打火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一阵烟雾缭绕。小野美黛闻见烟味,心知那是谈竞在走廊上为他们把风。二胡没有同小野美黛打招呼,跃进室内后便进入工作状态。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每一秒都像是无限拉长了似的,田中的鼾声将二胡转动密码轮时发出的细微金属声完全盖了起来,即便是这样,小野美黛依然为每一个声音稍大的动静而心惊胆战。
二胡足足用了五十八分钟才打开保险箱。他擦着汗对小野美黛道“这根本不是日本货,而是美国的莫斯勒牌保险,妈的,这些小日本儿,看来也知道自己的东西靠不住……”
保险箱的门被打开时,两人都惊呆了,那箱子里满满当当,全部是线装密码本,每一页的长宽都超出寻常,需要袖珍照相机拍两次才能拍完一页。
“赶紧拍吧,”二胡从震惊中开口,“能拍多少是多少……剩下的,我们回去再想办法。”
他说着,将开箱时使用的工具一一收回身上,准备离开,但他刚攀上房门,便听见谈竞重重地一声咳嗽,紧接着远远传来保安的声音:“谈会长,您还好吧?”
“还好,还好。”谈竞咕哝着答话,口吃不清,似乎醉得很厉害,甚至还答了两句日文,“我出来吹吹风,醒醒酒。”
“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看到您的车里是空的,”保安的声音愈来愈近,二胡急忙从门梁上跳下来,缩进小野美黛身后,两个人都极度紧张,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您把司机打发走了?”
“没有,”谈竞道,同时努力站直身体,想要迈开步子,“他一会还要送我和美黛回家……他不在车里吗?我去看看……”
一声惊呼,紧接着是肉体撞击地板的声音,小野美黛急忙跑到门前,探身向外看——原来是谈竞踉跄之下,将自己绊了一跤。
“谈君,谈君,你还好吗?”小野美黛说着,用力将田中扶起来,掰着他的脑袋,使他看上去像醒了一样。
那保安急匆匆过来将谈竞扶起,同时和小野美黛打招呼:“小野秘书,田中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