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士麒忙低下头,“呀,属下愚钝。”
何参将压低了声音,“别忘了,你水营的本职是什么!”
金士麒忙说:“是河运,运……那些东西。”
“你记得就好。”何参将一甩袖子,去了。
……
当天傍晚,水营士兵们就在码头旁安营扎寨。何参将、金士麒等人将领们进入了桂平县城下榻。
当时桂平县城南侧正在加修城墙,数千民夫在军队的监督下辛苦劳作,声势浩大。一块块方砖被十几个人肩挑背扛送到三丈高处,一筐筐泥土混杂着江米石灰被填塞,累积成一道粗悍高耸的城墙。
两个月前,胡扶龙贼兵曾经攻击过桂平县,虽然一击便退,但顺手烧了城南所有的村庄和庄稼。现在的桂平县城就是防御胡扶龙的一道堡垒,战争就在那城墙之外。
金士麒等人真正进入了桂平县城,才能感受到这里的凄苦。这里到处都是流民乞丐,河边飘着、草丛里躺着的、街头街角蜷缩着的,有些仍不知生死,有些仍在呻吟蠕动,有些已经蝇虫缭绕,甚至有的残缺不全露出淋淋的血肉。
金士麒这群贵人们走在桂平的街头上,他们身后逐渐地汇集了十几个流民。全都是些破衣烂衫的男人,面孔灰沉沉的。他们并不乞讨或者恳亲大人们收留,只是木然地跟随在后面,用直勾勾的眼睛瞄着那些军爷们。若不是有亲兵护卫,恐怕他们会立刻扑上来把白嫩嫩的柳州贵客们按倒在地扯开衣裤生吞活噬。
这桂平县本是广西的富庶之地。但战乱爆发之后,连续数月征粮征银征民,大军所过连女人也被征集了不少,百姓们早已凄苦不堪。桂平县的本地人还能混着活着,甚至官府大户偶尔还能的施舍。但城外的野地里却聚集着上万人,都是从西边贵县等地逃来流民,每天都有数百计的死亡。
入住了城西的临时官邸之后,何参将立刻召集诸官。他说这城里秩序混乱,又难免有胡贼的奸细,请诸位大人们要小心谨慎。无论对人员、饮食、物资都要严加防范。若是出门应集体行动,不许外出行赌贪杯找女人。
众军官齐声称喏。
刚一散会,金士麒就换了便衣溜出了官邸,身边只带了三个亲兵和一个仆役。
他们沿着官邸外湿漉漉的小路走了许久,来到城墙外临江的路边。那里聚集着几个苦力、船民和疍民,他们平日里鱼捕虾挖蛤,傍晚时就摆几个破铺子赚几个铜板。
金士麒随意地走了一个来回,最后停在了一个卖烧蛤的老汉面前。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脏老头子,左手还残了三根手指。金士麒低声道:“老穷鬼,你这蛤干净吗?”
那老家伙眉头一皱,眼皮也不抬地说:“不干净,吃了保准你拉稀!”
“爷若是拉稀,回头就来砸了你的锅!”
“谁怕你,我背后可有大树撑腰。”那老头缓缓缓缓地抬起头来。
切口全都对上了,那老头抬起来,他双目满含着泪水,却只轻轻一点头,“少将军!”
“老海!”金士麒亲切地唤道。
这老头名叫龙傲海,是水营军情司派到桂平探子头目。此人有些来历——柳州水营的龙武老兵多出自“龙武前营”和“龙武中营”,而他是极少数的“龙武左营”出身。那龙武左营是姚与贤(姚孟阳的祖父)属下部队,老海曾在姚府干过杂活儿,给当年的小姚孟阳当过马骑。
辽东战争结束后,姚孟阳见他可怜就把他带到广西。他先在水营里做军械指导,随后又成了军情司的线人。由于他精明老道、见多识广,在几次任务中脱颖而出,于是被派来桂平担任联络点的头目。如今他领着5个属下又发展了20多个线人,在桂平县城里建立了一个小小的情报络。
“都司,听说你们被人算计了。”老海压低了声音,“兄弟们已经查到了,是浔州卫河运千总的人。”
老海简单说了,那浔州卫的指挥使名叫蔡景焕,他和长子蔡文龙带着大部队正在驻守贵县。如今浔州城里还有他的小儿子蔡文豹,正是负责浔州河运的千总,此次陷害龙泽号一事就他有关。
“最恨浔州卫!”金士麒点点头,“上次就害我们死了四个兄弟,这次不能轻饶他们。”
“都司,你虽是过江龙,但也不要招惹那地头蛇。”老海提醒着,“现在那浔州卫正势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