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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腾号在海上兜了一个大圈子,才临近广海卫的船队。
更远的地方正逐渐汇聚了一些大大小小五花八门零零散散的船只,他们都是些民船。他们目睹了整场战斗。直至此刻仍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波及。
姚守义的5条船仍顽强地漂在海上,各船上的火已经熄灭,但水兵们大多瘫坐在尸首之间,还有许多伤者躺在血泊之中哀嚎着。只有姚守义仍然擎着一杆火铳。站在船头望着武腾号的归来。随后就看到金士麒走到船舷边,好像要说什么。
忽然间,从武腾号的船舷后面奔出一个少年,就是那个名叫“衰仔”的广东小水兵。
他扑在船舷上,望着他曾所属于的兵船,便看到了自己的爷爷……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那个每天至少打他七八个耳光的老家伙,那个每顿饭都会省下鱼干豆皮一切蛋白质给孙子长身体的人,那个每天臭骂他衰仔的老东西……爷爷正直挺挺地趴在甲板上。背后衣服仍在焦黑冒烟,身下的血却早已凝结。
衰仔哀叫一声,抚着胸口哭倒在地。
姚守义顿时大吼:“金将军,你早就知道贼子会来。”
金士麒点点头。“没错,我还猜他们就在虎门设伏。”
“你拿我们……当诱饵!”
“你听着,我死的兄弟比你多。”金士麒又厉声道,“更别忘了,你也是水营!”
姚守义顿时哑口无言。金士麒的上甲板也减员过半,他的身边也烟火缭绕,他的脚下也是尸体横陈。武腾号的鲜血正汇集成流。沿着船舷的缝隙吱吱地洒落下来,在混绿的海水中溅起一朵朵红花,迅即在大浪中消散而去。
海风仍在激荡,从北向南几里的海面上黑烟滚滚,尸首、浮木、帆纬、杂物,被大浪扬起、拍落。刚才的一场激战,计有7条贼船焚毁沉没,其余的10条左右贼船都已经四下逃散。
那8条天野快船已经追到了南边去了,船帆都快落入海平线之下,大约在10里之外。金士麒怕他们贪功。就下令升旗、开炮召他们回来。
……
武腾号只升起一面前帆,顺着风缓缓向南航行。
上甲板收敛了尸体,安顿了伤兵,又从炮甲板抽了20名下等兵上来作为补充。他们在沿途的海面上勾起了几十具贼尸斩得首级,还有一些旗帜枪矛等杂物。统统作为此次海战胜利的凭证。海面上也遇到十来个仍在挣扎的贼子,就捞上来作俘虏。伤得过重的就补一刀,再丢下海去。
过了良久,金士麒发现广海卫的船只也了,他们竟跟着向南边来了。
“嘿,姚大个子!”金士麒冷冷一笑,“他还真把自己当水营呢!”
金士麒又看到了那个广东小兵仔。那可怜孩子仍跪在船艉,遥遥地向后面磕头跪拜。他泣不成声,泪水不停地洒落。听说他从广海卫的船上落海,阴错阳差地被拽上了武腾号,真是命大。
金士麒便问他:“叫什么名字?”
“衰……衰仔将军……小的叫衰仔。”衰仔哽咽着,泪眼巴巴地给金士麒磕了个头,又解释说:“因为爷爷……爷爷说我命衰,我上了哪条船,那船就会遭难。”
“不要迷信!”金士麒摇摇头,一把扯起他。“你长大了,会成为一个响当当的大汉,让你爷爷引以为傲。”
衰仔抽着鼻涕点点头,又使劲擦了一把泪脸,颤声道:“大将军,你留我在你船上吧,我要杀贼,要报仇!我要……点起大火撞那贼子,同归于尽!”
金士麒连忙摇头,“衰仔啊,我的船不是那么用的。”
忽然间,南边的海上传来了几声炮响。
“看到了!”武腾号的前桅杆上,一个负责了望的少年亲兵大喊道,“南边,大帆船!”
甲板上顿时又进入了临战的警惕。金士麒忙冲到船艏去举起了千里镜。在遥远的天水之间水汽腾然,果然有几点帆影。“大帆船?”他惊问了一声,忙令人用绳子把千里镜吊到桅杆上去,令小亲兵使用。
此刻正是正午,阳光正粼粼洒在波涛上,视野中的一切都浸没在灿灿光彩之中。大风在武腾号的帆桅之间呼啸个不停,甲板上出奇的安静。
“大帆船,大概五条……船艉挂旗子……”桅杆顶端的少年大喊着,“旗子是白和蓝色……还有土红!”
金士麒闭上眼睛,再猛然睁开,“准备迎战吧,荷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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