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和悟非大师都是痛快脾气,二人说走便走,西门庆便先去后宅,告知月娘自己前往龙潭寺之事。
月娘见自从李娇儿死后,西门庆一直郁郁寡欢,有时更将他自己锁在书房里数日不出,也不知在瞎想些什么,心上早已悬了一根针,唯恐西门庆闷出什么病来。今日听到他要回师门学艺,心下先暗念一声“阿弥陀佛”,早已千肯万肯了:“夫君尽管前去,便是换换环境也好。家中之事,自有为妻照应,不必挂心。”
一边说,一边命丫环赶紧打叠西门庆的随身衣服和诸般用具。西门庆摇手道:“不必忙乱了,我今天去龙潭寺,是去吃苦的,连我自己都嫌多余,更不用说那些身外之物了!”说着又到了供养着李娇儿灵位的静室之中。
西门庆轻轻地上了三柱香,默默地站了片刻,月娘悄悄地在旁边陪着他。
过了一会儿,西门庆转身出屋,又对月娘道:“我走后,娇儿这里的香火沐扫,就全仗你了!”月娘含泪点头:“官人放心。”说毕,大睁着两只泪眼,目送西门庆进前宅客厅去了。
西门庆进了前厅,早有武大郎起身招呼“西门仙兄”,又有傅二叔、贲四两个人恭声叫道“西门大官人”,还有西门庆家的家人,七长八短站了一屋子。
落座后,武大郎便问道:“却不知西门仙兄唤我等来有何要事?”
西门庆便把自己准备回龙潭寺二次学艺之事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生药铺之事,傅二叔主之;春后的清河第一楼之事,贲四主之;功德炊饼标准化合约拍卖之事,来旺主之;惊蛰后带领饥民开荒之事,来保主之。还有其他人等,在旁襄助。
又叮嘱武大郎道:“武道兄,你却是个闲散的,可在每日功德炊饼圆满出笼后,四下里走走。若有那徇私怠慢的,尽管呵斥,令其上进;若十分不堪,便送进提刑衙门里去——这等惫懒奸狡之徒,留着他们做什么?”说到最后一句时,已是声色俱厉。
武大郎连称“不敢”,傅二叔、贲四、来保、来旺等人心里却均是一凛。西门庆自地府还魂之后,虽然待伙计下人们宽厚了许多,但他身上的那股隐隐之威,却是越来越重,让人就象是站在隐藏着潜龙的深渊边上,虽然此刻风平浪静水波不兴,但自身若敢轻举妄动,立即便有猛龙出渊扑攫而来,那时便是不测之祸!
诸事交待完毕,西门庆说声:“年后再见!”到书房请出悟非大师,师徒二人出门飘然而去。
西门大官人一走,众人突然间没有了是瞻的马首,私下里不免有些手足无措。但彼此照应着,倒也一件事一件事的挨了下来,却也没出什么疏漏。慢慢的,大家便也松了一口气——原来西门大官人说得没错,人世间的事,没有强人也一样能干!
再说西门庆跟着悟非大师出了清河南门,便向西南临清方向行去。两地相隔百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路上悟非大师要考较一下西门庆的功力,因此脚下尘沙不起,却是渐行渐快。
西门庆提气紧紧跟上,万幸他身上没有那些累赘的行李物品,虽然步伐起落时略显辛苦狼狈,但仗着三个月来天天在练功房中勤修苦练,总算没有被师傅甩到后面。
悟非大师暗中点头,对于西门庆始终坚持练功这件事,暗暗感到满意。世界上多少人,富贵之后,便忘了自身的修养,却把好好的根骨白白的葬送了。相比之下,西门庆还能坚持天天练功不辍,实在难能可贵。
行到天将黑时,龙潭寺已经在望,见悟非大师脚步慢了下来,西门庆这才楹了一口长气道:“师傅好快的脚力,徒儿几乎便要跟不上了!”
悟非大师笑道:“说到脚力之健,天下有谁能快过江湖号称神行太保戴宗的戴院长?你休要坐井观天,小觑了天下英雄!”
西门庆心中一凛,便问道:“师傅,那戴宗戴院长,我也曾听得他的名字,说他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比起那昭陵八骏来也不遑多让——世间真的有如此人物吗?”
悟非大师道:“那戴院长身怀异术,善做甲马,神奇莫测,却不是寻常绿林中手段。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更是在所多有,因此你日后便是学艺有成,也不可生自矜之心,须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西门庆一听苦笑,师傅说什么,话尾巴后面都要以一句训诫来敲打敲打自己,自己这不是成了受苦的沙袋了吗?但转念一想,不如理解为师傅对自己寄予了厚望,所以才时刻警醒着自己,这样想心里头更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