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还是不对……
道人凌乱了片刻,得出了结论:“不对,他不是城主。”
琴难扫了他一眼,给了个“你怎么才发现”的眼神。
但要认真说起来,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这城主是何时变成了战神的。
不错,眼下这个喜形于色的新郎倌正是步霄。
他原本在故渊头上好好的当着金乌,却不守鸟的本分,不但左右他们前行的方向,更是直接让他们跟在桃枝枝的身后打转。
故渊当然不干,他本是来给心月当人生导师的,那厢还没从牛角尖钻出来呢,他哪有心思帮他看姑娘,两人便争论起来。
步霄说:“左右你也没有正事,我待两日就回去了。”
故渊大喊:“上个月你也是这么说的!我怎么就没有正事了?”
步霄认真的想了想:“你是说带心月来凡间寻她主人的事?还是你怕司命星君将心月要走,躲来人间的事?又或者只是打着各种幌子在人间吃喝玩乐而已?”
“……”故渊扇子都快摇烂了:“不带这么揭短的!你看看我,一桩桩,一件件,哪个是我自愿的?!我不也是没有办法嘛!”
“你曾说为心月排星算过,来凡间寻主或有机缘,此事是真是假?”
步霄听见自己的声音,愣了愣,自己明明没有说话啊,刚想出声提醒,却已晚了,故渊已经快嘴的回了:“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啊?!她那主人都魂飞魄散多少年了?!别说拿星辰算,拿他遗物算都算不出来!可我要不这么说,她人都不跟我走,我怎么带她散心遗忘呢?!”
“原来如此。”
故渊突然听见心月的声音,吓了一跳,忙回头一看,她果然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手指犹自停留在喉咙间,带着一星半点术法消失的痕迹,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故渊向来聪慧,立马看向步霄,后者冲他摇了摇头,又摊了摊手,便化作金乌飞走了。
“……”
步霄离开的时候,只听得故渊苍白的说了一声“听我解释”,他便知道,他再也无法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窥探桃枝枝了。
既然如此,回天之前,便偷偷再去看她一眼吧。
这样想着,他便来到了意城,自然也看到了黑气和环日。
因神仙不得无由干涉人间事,他便顾不上去见桃枝枝,立即回天去了一趟天府宫。
果然一问之下,司命星君便告诉他,那个花妖并非凡人,乃是历劫的浴日神女,既为历劫,需得她自己勘破情劫,旁人不能相助。
况且,神女之所以会有这一遭,说来也与步霄有关。
她的神职本来便与太阳乌相关,因步霄痴迷各种神武,一旦得了好的材料,便三天两头的拿去太阳神池炼化,他一门心思扑在神器上,竟从来不曾注意到那里还住了个神女。
或许是他容色过人,叫人难以忘怀,又或许是专注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总之长期下来,神女单方面的熟悉了他,故而生出了仰慕之情。
后来众剑灵害怕失宠,闹了几回,尤其是鱼肠,总嫌自己短小,想回炉重造,步霄怕他真的想不开趁着自己炼化其他神器的时候跳进太阳神池,便消停了一阵,转而外出打架保持战意。
但正如“我永远在你看不见我的时候最爱你”,他不去,神女的情意兀自到达了巅峰,终于生出了执念,本来她待的地方极热,一般神仙没事都不去她那里,这事她不说便没人知道,但她却想借着额上朱砂,叫他知道她的存在。
可惜的是,她下界历劫的时候,步霄也正好拿了命格牌去人间度化七世怨侣。
她在人间兜兜转转,去点化的神仙来了一波又一波,尽皆无用。
司命星君无法,只得去战神殿取了根步霄的头发,将它化进命格里,变成了意城的城主。
是以,城主长得才跟步霄如此相像。
既有如此渊源,步霄愿意入世助神女历劫,也算不得是干预人间——正如从前故渊上神去点化云锦仙子一般。
但这回,司命星君却说了,能去是能去,但不能亲自去,也不能做自己。
步霄微微一笑,也不多问:“无妨,此事我擅长。”
司命星君一愣,人都走远了,他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他擅长是什么意思,不由叹了一叹。
故此,步霄便在战神殿打坐,并分出一丝自己的神识入了城主肉身。
未曾想,肉身里的魂魄本就乱得很,他又要来灵台分一份清明,这具肉身眼看已经不能承受,他便在头疼之余,将蛇妖那半魂扔了出去。
才适应了两日,好不容易立住了人设,便遇到琴难夜半寻他说话,他二话不说,扯出结界,用拳头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
琴难从来都是个聪明人,知道步霄这番打斗是威慑也是告诉他来的不是本尊,既然如此,他若是敢轻举妄动,只怕本尊立马有了理由冲杀下来,不依不饶。
左右争斗无用,琴难本也懒得与他较劲,两人便都省了力气。
却不想这力气省得倒好,省到步霄自己动手,把桃枝枝弄成了新娘,还想来一出拜堂成亲。
琴难如此作想,却不知桃枝枝受困于法术,并不是步霄动的手脚。
自道人用符术坏了后山风水后,蛇妖炼魂疗伤进行得不是很顺利,她本想换个地方重新来过,于是进城去找琴难给她重新做个法阵,可不想竟遭到了拒绝。
愤恨之下,她又巧合间闻到了桃枝枝身上的仙泽,看见她对城主没什么防备,还召之即来,便干脆施法帮助自己那半魂夺了城主肉身的主权,想以此寻机偷些仙元。
不料到底还是被琴难发现了,虽然得了场警告,她却仍不死心,一边操纵着城主继续举行大婚,一边又在喜服上种下了控制法咒。
眼见着桃枝枝帮忙试完了喜服,她还暗暗嘲笑过这个蠢神仙,法咒加身竟然犹自不觉,果是被美色所惑,不然脸上怎会带着羞怯又真切的喜悦,即便自己走了也半天不想脱下喜服,还时不时的发愣呢?
蛇妖自觉大功告成。只待洞房之时,吸取仙泽,重塑法身,便再也无需求那琴难。
她不敢长时间的操控城主肉身,生怕琴难看出点什么,便时不时的出现一二,这才使得城主脾性难测,喜怒无常。
即便这样,让桃枝枝试喜服一事不知怎的还是触怒了他,琴难将后山阵法毁坏前,蛇妖早已望风而逃,但她知道其实躲避无用,他要找始终能找来,但他却并未寻来,蛇妖想起留在城主肉身里的半魂,正担惊受怕,那半魂却突然回到了自己体内!
她知道,她之所以能“死而复生”的走到今天,全靠琴难的帮助!而今他将这半魂丢弃,只能说明,他是彻底的放弃了自己!同时,她再也无法控制城主的肉身和所思所想!
但好歹他并未将遮天蔽日的法器收回,环日当空下,阴云尚在,她还有机会!这样想着,她便随便寻了个凡人附身遮掩,入了这城主府。
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此刻眼见着新娘走到了新郎身边,两厢执手对望,就要一同入室拜堂!此情此景,是何等的似曾相识!
不,这本就是她的夺命梦魇!而这一次,明明是她自己求来的心愿,她怎能就这样眼巴巴的当一个看客!
一时间,怨气爬满了她的脸。
什么谋划,什么仙元,什么法身,她统统都不想要了。
她似乎到了此刻才想起自己因何而死。
那时的自己不就是只能这样无能为力的看着吗?她怨她恨她不甘心,她的爱并不比谁的少,凭什么就是得不到?!
自己舍弃了肉身,舍弃了修行,弄得妖不妖,鬼不鬼的样子,为的是什么?!为的难道就是再一次的看着他们拜堂成亲、出双入对吗?!
从前的自己好歹还有一条命可以搏,现在呢?现在剩了什么?
不管剩了什么,哪怕只有一魂一魄,得不到的爱情也绝不拱手让予他人!
戾气暴涨,绿光一闪,蛇妖不再多想,从凡身上钻出,杨起利爪,朝着一对新人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