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间谍,啊?你嫌家里太太平,专门来找麻烦是吗?!别跑!再跑就出去,永远别回来了!”
出去是不能出去的,出去母亲更气。
不跑也不行,就母亲这手劲,不跑,轻点儿该住院,重点儿可以直接火葬场了。
为了不让母亲犯罪,杨宕勇一边跑一边躲,嘴里还大声念着:“妈,我错了……别打了……我错了,妈!”
前门外,几家大人站在门外阶梯下,听着里面动静只能叹息苦笑。
大家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没办法,这时候是不能进去劝的,越劝钱筱薇火越大,打得也越凶,只有等她自己消气了。
里面单方面战争还在继续,钱筱薇是气狠了。
“就你聪明,是不是?就你有觉悟,啊?几百人被你支得团团转,每天晒太阳很舒服是吗?你知道多少工作给耽搁了?还跑?给我站住!”
等着抓间谍花了杨宕勇一个多小时,晚上这顿打挨了三钟头……
晚上,杨宕勇脸朝下趴在床上,嘴角直抽抽,楼下传来母亲躺在床上声嘶裂肺痛哭声,还有父亲在一边低低安慰声。
杨宕勇心情极为低落,几十年做人下来,还从未被人如此打过。五岁时因为偷母亲一毛钱买冰棍,被母亲狠揍有没有这次痛?好像也没有,那次已经足够记忆深刻了,这次直接印在灵魂里了。
杨宕勇在反思自己。
别人都说自己聪明,自己也觉得这一世的自己很聪明。
你看,小学还没读五年级,高中课本都看完了,现在就算去考英语四级,可能也会通过,至于理科,竞赛题就算了,正常考试难度他还是没问题的。
这种知识量读小学,虽然母亲常说沿海地区学校如何如何,可杨宕勇自认在小学当个学霸完全没有问题——不敢跳级,万一跳得失去学霸光环,谁负责?路要一步一步走,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会摔跟头的。
和学业比起来,站里有困难,他不也能帮站里出主意?安置个十七名随军家属,杨宕勇一个主意,这厂哗啦啦变成一百六的小型工厂,然后不到一年又变成六百人中型工厂,当原料出问题,别人发愁,自己一个上羊毛衫项目,不又解决难题了?虽然羊毛衫还没生产,可这项目照样很有“钱”途。
其实纺织行业在共和国一直属于优势产业,别说八十年代,就算再过三十年,世界上照样拿得出手,全球贸易份额一路走高,进入这个行业,只要搞好管理,抓好品种、品质,就不必担心没饭吃。
当然,你要把江南的丝绸运到边疆搞制品,那就属于自己找死了。
以前的羊毛衫、羊绒衫什么样子?花样古板不说,质量还欠佳,在杨宕勇建议下,款式、颜色都进行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在有些人眼里,已经算得上惊世骇俗了,至于质量,厂里现在按照杨宕勇的建议,采取了产量、质量与工资挂钩的计件工资政策,在很低的基础工资上,能拿多少奖金,完全看你生产了多少合格产品,心灵手巧的,一个月收入两百不是梦。
质量不过关?那是有产量与次品百分比的,差太多,只好转岗了,如果不介意,厂里清洁工一个月有十七块五,只要愿意,谁都能去干。
这年代人实在,大家没太多歪心思,工厂没想着拖欠职工工资,工人也没想到拿着合同敲诈老板——也没合同给工人用。
大家这时候还只想着能多赚几块钱,给家里多扯两尺布,多吃一顿肉菜。
不愁吃不愁穿了,思想境界当然又会进入下一个层次。但现在,有奖金工人就愿意拼命干。
几步下来,大人夸,小孩羡,杨宕勇自己也觉得自己能耐很大,他骄傲了。
人之忌,在好为人师。
杨宕勇很是自责,自己多大人了,老祖宗说过的话,怎么就一犯再犯?
现在好了,那个阿尾俊孝什么也没做,轻轻的,他走了,正如他轻轻的来,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地鸡毛。
天黑路滑,社会复杂。
这次教训实在太深刻,父母前途算是给杨宕勇耽搁了,不光父母,怕是余伯伯的前途一样受影响。
“叫你炫耀,叫你装币,这下好,NoZuoNoDie,坑人啊,没想到自己也有坑爹这么一天。”
杨宕勇无声流下两行眼泪,面朝墙,手攥紧军被,咬牙切齿发誓:“阿尾俊孝,你给我等着!别让老子抓住你把柄,不然老子非把你……”
还没想好用什么当誓言,一双小手握在了杨宕勇抓着被子的手上,杨宕勇转身一看,余晓燕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进了自己家,正站在一边抓着自己手流泪。
“大人的事,你别管了。”
杨宕勇沉默,点头。
相对无言,只有泪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