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带着季欣然回到了宜芙馆,依旧是面色阴沉。宜芙馆众人见玄凌怒气冲冲,但又仿佛不像是与季欣然起了龃龉,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季欣然吩咐芊玉上了茶,又命众人退下,自己坐到玄凌身旁。
“今日之事,四哥可想听阿昔说几句?”
“你说吧。”玄凌虽是气恼今日之事,不愿再提,终究也不忍驳了季欣然的面子。
“臣妾作为旁观者只觉得此事颇有疑点。”玄凌挑眉看向季欣然,示意她继续说。“且不说四哥一向觉得沈常在端庄贤良,对她也颇有宠爱,照此下去,沈常在迟早会有孕,便是宫中许多不甚得宠的嫔妃都未有以假孕争宠的,何况是沈常在这素来恩宠不断的,又何必要用这样低劣的手段呢?”
“其次,沈常在适才提到药方一事,偏到要时就找不见了,若真是本就没有,沈常在无端提起岂非愚蠢?还有那些沾了血的衣裤,若真是沈氏月事来了,什么时候不能处理,偏要在四哥在时处理,还那么轻易就被众人发现。且刘畚此人,臣妾在宫中这些年从未听说过,偏赶在沈常在有了孕期症状时便出现为沈常在请脉了,如此桩桩件件实在是太过凑巧。”
玄凌听罢沉下心来细想,也觉得许多地方有解释不通之处,“这番看来,那宫女也是有人着意安排好的,此事朕还需仔细调查,”又转头看向季欣然,“阿昔素来与欣昭容她们交好,为何会为沈氏求情?”
季欣然笑笑说,“臣妾在一开始乍听此事,也与四哥一般气恼,气恼沈氏如何敢用皇嗣之名争宠,但越到后来,臣妾便越觉得这一系列事情都仿佛一环扣一环,故意摆在人眼前生怕别人看不到,有些事越是这般凑巧,越令人生疑。臣妾不是圣人,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虽知道四哥对我的心意,但看着四哥宠爱别人,也会吃醋,会生气,会难过,会抱怨,臣妾不是皇后,做不来那么大度,说句大不敬的话,臣妾甚至也想过若是后宫只有臣妾一人就好了。”说着撅起嘴,像小孩子吃不到糖一般,惹的玄凌一把把她提到自己腿上抱着。
季欣然抱住玄凌的脖子又说,“但是臣妾知道,为着大周枝繁叶茂也好,为着平衡前朝势力也罢,后宫之人只会多不会少,阿昔能做的只是尽量不去给四哥增添烦恼。其实沈常在怎样臣妾并不关心,臣妾只是不想四哥被人蒙骗,且臣妾看沈常在有孕以来,四哥也是满心期盼孩子的到来,如今一朝梦成空,四哥的心里落差,阿昔怎能体会不到,阿昔只是不想看四哥难过,亦不想在暗处那人以皇嗣作筏子来伤害四哥。”
“朕都知道,阿昔的心意,朕都明白。”玄凌紧紧的抱住季欣然,这个时候只有阿昔能明白,他的伤心多过气怒,纵然此时也觉得沈眉庄多半是中了旁人的算计,但也气她一点防备之心也无,一心只顾着求子,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也合该涨涨教训。只是出了这样的事,玄凌也没心情在行宫游玩了,便让季欣然吩咐下去,三日后启程回宫。
待到回宫,玄凌也命沈眉庄在存菊堂继续禁足,又派了几个粗使嬷嬷在畅安宫看守,出入人等皆要全面搜查。而季欣然则悄悄使了消息给敬淑仪,让她好生照顾着沈常在,也怕幕后之人趁机暗害,便也让她素日多注意沈常在的饮食。内务府那边,季欣然也重申了一遍,对待任何宫嫔,不许苛扣,不许慢待,是以沈眉庄虽被禁足,却衣食无忧,一时也是很感念季欣然这番雪中送炭。至于刘畚,事发当晚,季欣然已派人大力去追捕了,务必要把他抓回来揪出幕后之人。
有了季欣然的嘱咐,敬淑仪也时常到存菊堂开导沈眉庄,只是沈眉庄整日垂泪,不思饮食,人也日渐消沉。
“妹妹,莫要太伤心了,还是用些饭吧。”
“敬姐姐,我不曾想,我竟会有这一日。皇上真是薄情啊,昔年尚在闺中之时,不过是期望将来嫁得如意郎君,与他举案齐眉,共结连理。纵然我知道一朝要嫁与君王,不敢奢求能得如何宠爱,却也希望他能信我怜我。只是如今……罢了,但愿嬛儿不会如我这般。”
“妹妹,你毕竟是我宫中人,咱们姐妹素日相处融洽,姐姐不妨跟你说句实话,你也无需怨怪皇上薄情,需知当日假孕一日,皇上也不明真相啊,况且以假孕这般欺君罔上的罪名,皇上没有问罪你沈氏一族已是格外开恩了。”一句话说的沈眉庄冷汗连连。“且如今我听元熙夫人说,她与皇上都在极力彻查此事,想来皇上多半已相信你是被冤枉的,只是眼下没有证据,一时还不能放你出去。”
“真的是这样么,敬姐姐?皇上他真的相信我么?”沈眉庄听敬淑仪这般说来,眼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放心吧,妹妹。只是有句话做姐姐的也要提醒你,如今你被禁足尚且惦念着玉贵人,可姐姐我得到的消息却是自你禁足以来,玉贵人半点表示也无,皇上是说过不许旁人来畅安宫探视,我虽是得了元熙夫人的旨意,能偶尔来看看你,可皇上却也没说不许人送东西来,不瞒你说,你这存菊堂的东西,除了元熙夫人告诫了内务府不许苛扣,皆按常在仪制发放的份例之外,其余全是谦贵人差人送来的,玉贵人却是一件东西都没有送来过。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看来这姐妹之间也不遑多让,妹妹你啊,还是好好想想吧。”
说完叹着气走了,独沈眉庄一人静坐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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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之后,玄凌又晋了安陵容为小媛。
这日,玄凌来到漪澜殿。
“四哥这是怎么了?”
“后日便是咱们予湛周岁,朕想着当日晋你为贵妃。只是早朝时,却有数名大臣同时上书说朕过于宠信妾室,又言道希望朕能恢复皇后的宫权。”
季欣然一下子明白了,定是太后私下里动用了自己的势力联络朝臣想要压制她,太后虽自她生产之后表面上不理后宫之事,也不在明面上再与她为难,其实心里还是忌惮她的,如今季欣然已为夫人,又有子有宠有宫权,深受玄凌喜爱,而皇后名义上为皇后,实则并不讨皇上喜欢,又没有子嗣,还总是三病两痛的,尤其一到了秋冬季,恨不得连个宴席都参加不了,说白了除了个皇后的名头,几乎就是什么都不剩了,太后如何还能让季欣然继续做大,若今日让她做了贵妃,兴许明天就是皇贵妃,再过不了多久,皇后就真可以让贤了。
季欣然不欲玄凌为难,便说,“四哥的心意阿昔明白,不愿在名位上多计较,只要四哥心里时刻想着阿昔和予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