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逐渐扩散。
江御流从一颗梧桐树后慢慢走出,捡起了那枚反射着冷冽的月光的铁梳子。
梳身,明亮如镜。
马泰尔·卓因的目光,在镜面的倒映下显现在江御流的身后。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格蕾公主?”江御流冷冷地说道,“看你如何为了一己私欲杀人卖国?”
“不错,我就是波西亚的皇女格蕾·波西亚,马泰尔只是化名。”
不知何时出现的马泰尔·卓因,不!应该是波西亚皇女——格蕾·波西亚闭上了眼睛,从江御流身后走过,来到他的身旁站定。
这次的她显然不是往事中的虚影,而是真身。
“像江大人这样优秀的人,应该是从没有经历过的吧?那种无法得到自己挚爱之物的痛苦,简直让人彻夜难眠。”
“爱别离求不得,是每个人都有的痛苦,但这不是滥杀无辜的理由。”江御流话语间充满了鄙夷。
“还有,别擅自猜测我的经历,也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
两人默默地站在草海上,气氛如冰,几乎将空气都凝结了起来。
“我杀了马泰尔后,与赫克拉如愿过了一年的生活,但是最终事情败露了,因为面容与身材可以模仿,但脾性终究是独一无二的。”过了许久后,马泰尔打破了沉默,“我想逃回波西亚,但我姑姑海耶斯拿着我父皇的金狮钢戒,哗变了波西亚的边防军,夺走了他的王位。然而事成之后,她想杀人灭口,屡屡派人来找我的踪迹,赫克拉也带着他的金帐卫队,想取我的人头给马泰尔报仇。两边我都没法待下去了。”
江御流重重从鼻中喷了一口气。
“活该。”
“虽然再次失去了所爱之物,但是他依旧是我的东西,我要是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格蕾的语气虽然依旧平和,但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感觉,如同棉花里夹杂着的钢针,亦如藏在口中未露的毒牙。
“我一点都不意外,你这蛇蝎心肠的女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江御流嘲讽道,“你事发败露后,在两国都再无容身之处,所以才设计杀了赫克拉,之后冒死渡过绝命海来逃命,我说的没错吧?”
“江大人只说对了一半......”
格蕾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明月,闭上了眼,道:“我已经换成了他喜欢的容颜,也变成了我最厌恶的样子。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我那个时候只能坚信给他些时间,他终究能接受我,只可惜......”
话至此处,格蕾走到江御流面前。
芊芊右手微微伸出两指,指间的空气泛起了一缕波纹,仿佛是一层看不见的轻纱,被她轻轻拈了起来。
“我的确杀了赫克拉,但我不会让他的尸体留在草原海上慢慢腐烂。他既然说过要带着马泰尔去绝命海的彼岸,那就得言出必行,毕竟......我才是马泰尔·卓因。我才是他真正爱着的女人。”
“你不是卓因,你只是一个被欲望左右的动物而已!”江御流心中只觉一阵毛骨悚然地恶心,脱口道。
“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刚才对江大人说过,我们两个是同样的存在,是无比相似的两人,不知您还记得么?”格蕾没有回答江御流的问题,反对他问道。
江御流拂袖冷冷道:“江某大好男儿,少拿我和你这妖妇相提并论!”
格蕾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小女不是这个意思,江大人误会了。看来有必要让您看完事情的全貌再说。这样,您才能明白自己身上的真相。”
“我的真相?”
江御流不明所以,正要上前再问。
格蕾将手缓缓提起,被她拈住的空间像书页一样掀起,逐渐将眼前的草海覆盖翻过。
江御流伸出手,大喝道:“等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要让我看什么?”
“我知道您想追求事情的真相,但是一件事情的真相会引出更多的谜团,江大人。”格蕾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来,“这是我最后想给您看的场景了,看完之后,带着这些更多的谜团好好安息吧!”
话音落地,草海一掀而过,晴朗的月夜忽然间阴云密布,淅淅沥沥的小雨从铁青色的天空中洒下,如脱线的珍珠,滴滴答答地在青石板街上激起小小的水花。
“这是......中城区的定安坊?”
江御流环视一圈,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冷清的小巷里,身边是一长串两层民居。抬头看去,飞檐瓦楞挤出狭窄的一线天,层峦叠嶂的房屋沿着巍峨漆黑的炎凰山体层叠而上,随着缆车一起隐没在缥缈白雾之中。
他淋着蒙蒙雨向前慢慢踱着步,转过一个街角后,立即发现了披着破布蹲坐在路边的格蕾。
只见她缩在一个雨棚下,正在匆忙打扫着支起的画架。
江御流正欲上前细看,一名衣着破烂的肥胖男子从街旁的一家店铺点鬼鬼祟祟碎步而上,站在格蕾的画架前左右探视了一番,随后低声问道:“喂,你是不是那个画春宫图的?”
格蕾抬起无神的双目,雨水将她金色鬓发打湿,沾在白皙的脸上。
“您要买画么?”
肥胖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丢给格蕾,随后道:“给我抽两幅,赶快!”
格蕾收了钱,从身边装着画轴的纸筒内抽出了三卷,递给了男子。
男子收了画轴,头也不回,像做贼一样立即溜走了。
“看样子这是她来到炎凰城不久的时候。”江御流心道,“她还没有钱开松雅居,只能在街边卖自己的春宫图为生。”
另一边,格蕾将画架收好背在背上,随后收起了雨棚,神色匆忙,一路向小巷深处走去。
江御流跟在她身后。
约莫行了半顿饭的功夫后,四周建筑渐疏,地势也变得险峻了起来。
江御流只觉此处颇为眼熟,再看一圈,立即发现了远处的断桥,心中一动:“这是绝命桥附近!她来这里干什么?”
格蕾一路连跑带走,沿着险峻的山路下到了光秃秃的峭壁边缘,随后拨开了两丛低矮的灌木,一个隐秘的洞口显出。
她将洞口的门板移开,弯腰钻了进去。
江御流点了点头,心道:“她一个西洋人,定是不敢在人多眼杂的闹市中居住,所以只能寻找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藏身。”
随即也跟着格蕾之后,进入了洞窟之中。
洞内,四壁平整光滑,插着两根简陋的火把,显然是被她用心整理打扫过的。两根圆木对半劈开,摊放在洞内角落中,权当是床铺了。一口黑色的皮箱放在床边,上面打着波西亚的金狮子国徽。
除此之外,江御流四处转了转,再没发现有什么别的物事了。
“咚!咚!”
便在此时,那口皮箱内忽然发出一阵沉闷撞击声,微微震动了两下。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