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冬觉得他们好像只在骨头外面披着一层皮,不由牵紧枕寒山的衣袖,和师父一起进了寨子。
寨子里的人长得古怪,但都极为热情,一双双凸起的眼睛紧紧盯着二人。
不过片刻,寨主出来迎客。寨主和其他人一样,身形消瘦,他不像旁人穿一身便于农作的便衣,而是和茂村人一般宽衣大袖。
他穿着这身衣裳,却显得更为古怪,如同竹竿上套着一件衣裳,随风招摇。
“本寨许久未见外人经过,请问两位是何身份?”寨主的话生硬喑哑,脸上挂着极为明显的讨好笑容。
“大夫,这是我徒儿,”枕寒山把手搭在尔冬肩上,说:“我俩来漠原寻药,迷了路,见此处有寨子,过来寻个住处。”
“大夫可是四海为家?”寨主迫不及待地问。
枕寒山点头。
寨主情不自禁拍手道:“大夫好啊,大夫好。我是说大夫救死扶伤,是一等一的好人。”
枕寒山看着寨主,嘴角带着浅笑,眼里却无笑意。
寨主引着两人进了寨子,走到一栋屋子前停下。这栋屋子处在寨子中心,四周都是房屋。
“这是我们寨子最好的住处,两位客人先进去歇着,稍后就有人送来吃食,”寨主笑着说。
他笑得太用力,五官都皱在一起。这张脸移到尔冬面前,尔冬心脏一悬,不由后退一步,藏在枕寒山身后。
寨主离开后,尔冬关上门,坐在枕寒山身旁。他四处打探,又透过窗子望向后院,“师父,我们要在这待多久?”
这地的人都很热情,尔冬无论把目光落在谁的身上,那人都一脸笑意地回看他。
“先安心住下,”枕寒山说。
尔冬无法安心住在这种地方,他总觉得这地透着古怪,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奇怪。尔冬不相信师父没有察觉到寨子的异常。
“我们不是来找蛇神的吗?”尔冬问。师父什么都不肯和他多说,他只能从素女那了解这趟行程的目的。
枕寒山竖起一根食指阻在尔冬嘴唇前。
尔冬一怔,想说的话都被噎住了。枕寒山一靠近他,他便能闻到熟悉的草木香,苦涩、清淡却悠远。
明明是令人头脑清醒的草木气味,尔冬却跟嗅到浓香的果酒般头晕脑胀。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令尔冬缓过神来。敲门的是个小孩,身型格外瘦小,不足尔冬一半高。尔冬只看到他头顶着的果盘和食盒,看不见小孩的面容。
小孩把东西放下,尔冬才看清他的脸。大约岁,黝黑清瘦,像只幼猴,眼睛大得出奇,直勾勾地盯着尔冬。不过,小孩只瞄了他一眼,就跟泥鳅似的钻出去了。
尔冬收回视线,打开食盒,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鸡肉,还有一小壶米酒,配着新鲜果子令人食指大动。
“好香啊,”先前在林子里走了许久山路,他早已饥肠辘辘。
手还没伸过去,枕寒山拽住尔冬的手腕,摇了摇头。
枕寒山打开酒壶的盖子,只闻了一下,便将壶中酒尽数倒在窗外的后院。
尔冬疑惑不解,枕寒山依旧是那样不轻不重地回复,“不用问,去吃吧。”他坐在一旁,连筷子都未动,只看着尔冬吃了小半盘鸡肉。
鸡肉闻着虽香,吃起来柴而无味,尔冬不知是不是自己舌头的问题。他填饱了肚子,便把食盒推到一旁。
小孩进屋收拾碟子时,又看了尔冬一眼。
与寨子里其他人不同,小孩冷冷地瞪着他,直到尔冬也看着他,他才撇过头,抱着食盒离开。
过了一会,天黑了。
寨子里异常安静,只有清晰的风声。
风吹过叶子,叶片窸窸窣窣作响,仿佛蛇吐着信子,发出的细碎声响。
尔冬睡在小床上,帘子隔着内屋,那是师父休息的地方。
他扯了扯被子,思绪浑沌,却毫无睡意。许是夜晚天凉,也或是风声有些瘆人,手臂上冒出一片疙瘩。
尔冬辗转难眠,坐起来又躺下。窗子被他紧紧合上,但还是留有缝隙,风钻过细缝,发出凄厉的声音。
最后,尔冬索性开了窗,风声是小了,窗外窸窸窣窣的声响却没有停歇。
尔冬抱着枕头,赤脚走下了床,忐忑走进内屋。他穿着单薄的里衣,轻轻走至枕寒山窗前,“师父,我睡不着。”
昏黄的烛光照在男人的侧脸上,柔化了冰雪似的脸庞。那双凌厉沉静的黑眸,此时少了几分不可靠近的疏离。
尔冬紧紧抱住枕头,紧张地望着枕寒山。
枕寒山朝他伸出一只手,“上来。”
尔冬抿着的唇不由向上扬起,他爬上了床,仅在床边占了一小片地方,跟只小猫似的蜷缩在床上。
窸窸窣窣的声响仍未终止,但尔冬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