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许暮洲只觉得腰间一紧,随即被一股大力向后拖去。
直到裹挟着腥臭气的劲风气势汹汹地从他面前掠过,许暮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方才已经僵在了原地,现在正被严岑拖着往后退。
这跟上次在高铁站上的情形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类似灾难片的非人型怪物和一只已经开始腐烂的厉鬼给人的视觉冲击完全不同。
人之所以会惧怕鬼,一半来源于对方,另一半则来源于自己。那些虚幻的,无孔不入的存在本身就会令人毛骨悚然,何况对方又明显不怀好意。
风灯碎裂之后,许暮洲习惯了光亮的眼睛瞬间坠入黑暗,在那一瞬间,他几乎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但这并不妨碍他联想,对方身上穿的黑色小西装和短裙甚至没有破损,如果忽略它身上粘稠的血液和伤口,以及那种人类难以达到的爆发力的话,对方看起来就像一个在当时那个年代略显时髦的女教师。
——教师,许暮洲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许暮洲恍然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但对方腐烂的半张脸那样狰狞,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杂乱无章,步步紧逼,几乎在瞬息之间接近了他。许暮洲甚至忘记闭眼,只觉得心跳疯狂地加速,他几乎能听见胸腔里心脏泵出血液发出的嗡鸣声。
或许是潜意识里对严岑能力的信任,许暮洲居然奇迹般的没有吓蒙。他手脚冰凉,脑子居然还维持了基本的思考功能。
只可惜这种思考功能并不能阻碍他生理性的恐惧不说,甚至还为这种恐惧附上了一层有理有据的愤怒。
严岑的手臂卡在他的肋骨下方,硬得像条钢管,许暮洲最开始还能跌跌撞撞地跟上他的脚步,然而很快就被严岑嫌弃动作太慢,硬生生将他整个人拽得几乎离地。许暮洲被他这种拖行李的拖法硌得肋骨生疼,那股愤怒骤然像是泼了火油,几乎能跟原本压倒式的恐惧分庭抗礼了。
“严岑!我大爷!我就说让你放我回去被车撞死算了!”许暮洲骂道,他已经顾不得会不会有玩家听见他的声音了,自顾自地发泄道:“你老实说,这破地方是不是穷到想连我的恐惧一起吸收!”
严岑知道他是被吓着了,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尽职尽责地拖着他避开那位麻辣教师。许暮洲只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叹了口气,这口气极为复杂,像是无奈,又好像更接近于嫌弃。
“你怕鬼?”严岑问。
“放屁!”许暮洲几乎要气得磨牙:“谁不害怕?”
严岑没有再说话,许暮洲发完了火,顿时觉得心气儿顺了不少。正努力地试图将脑子里裹成一团乱的厉鬼形象抹出去,却忽然觉得眼前覆上了一只手。
“温室里长大的人果然很麻烦。”许暮洲又听见严岑叹了口气。
这回是彻彻底底的嫌弃了。
然而那只手掌心温热,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许暮洲一时愣神,竟然放过了这句话茬。
下一秒,严岑忽然脚步一转,揽着许暮洲用后背撞上了身侧的一扇门。谁知那扇门并没有锁,一推就开,严岑一下子刹不住力道,整个人摔在门口的地上。
许暮洲上半身枕着他的胳膊幸免于难,可惜膝盖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严严实实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木门与墙壁发出剧烈的撞击声后吱嘎一声弹了回来,严岑用脚一勾,将门重新压回了门框内。
这么一折腾,方才的小插曲顿时烟消云散。从变故突起到现在细算下来也就是几十秒的功夫,许暮洲惊魂未定,第一时间从地上翻身起来,探身听着门外的动静。
奇怪的是,自从他们俩进了屋,原本还张牙舞爪的女鬼就忽然像是失去了目标。严岑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门边,他本想将门上的锁扣拴起来,只可惜那枚锁扣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严岑只轻轻一碰就碎成了几块。
严岑左右看了看,最后不得已,伸着胳膊将门口的拖布拿过来别在了门把手上,才算勉强将这扇门关严。
原本杂乱且焦虑的脚步声重新稳定了下来,许暮洲终于松了口气,他坐在地上一边揉腿一边侧耳听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在他们门口徘徊了一小会儿,竟然缓慢地走远了。
严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确定外头那位主不会去而复返,才回头看了看许暮洲:“腿撞伤了?”
他说着就要走过来查看,许暮洲赶紧揉了揉膝盖,避开他的手先一步站了起来。
严岑这个人一直给了许暮洲一种神秘的距离感,刚才他是吓着了才会口不择言地冲严岑撒气,他现在脑子重新清醒过来,依然下意识地想跟对方保持距离。
“没事。”许暮洲跺了跺脚:“你怎么会想到往教室里躲?”
严岑又往门把手上别了一把拖布,才拍了拍手上的灰,随口说:“刚才那男人不是说上课铃响了吗,那上课的时候当然应该待在教室里……当然,如果不好用大不了破窗出去,外面的柳絮一时半会儿又弄不死人。”
简单粗暴,但很有效率,许暮洲想。
许暮洲站起身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刚才正好撞在了一张课桌的桌腿上,课桌上的书被他撞掉了一本,许暮洲随手翻了翻,发现是小学二年级的数学的扉页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许暮洲瞪大眼睛看了半天,也只看见了一行四年二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