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就在殿外,孙知良咳了一声,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上师受苦了。”
长清子长眉一动,睁开眼睛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孙知良直截了当道:“虽然不知道上师为何忽然鬼迷心窍,对迟德妃不轨,但我能帮上师度过这次难关。”
长清子开口道:“贫道并没有鬼迷心窍,也并没有什么难关需要渡过,劳烦孙公公深夜而来,请回吧。”
孙知良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在外窥视,没敢有任何动作,又问了一遍:“上师,目前这个皇宫里,只有我能救你。”
长清子道:“我的冤屈,天意自会为我洗刷,不需要你来劳心费神。”
孙知良做作地冷笑:“上师,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何必如此为难上天。”
长清子又重新闭起眼睛:“慈悲慈悲,孙公公,恕贫道不远送了。”
孙知良估摸着这戏已经做够了,便对长清子深深一礼:“陛下定会知道上师的冤屈,还您一个清白。”
长清子对孙知良突如其来的深夜造访感到疑惑,此刻看他说出这样的话,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孙知良从三清殿离开的时候,向他不易察觉地递了一个眼神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一番对话还有第三个人的耳朵在听。
方才但凡是说错了一句,必然已经为自己招致了杀身之祸。
长清子心中默念着经文,起身走到三清像前,端端地跪下。
他的大仇还没有报,他还不想死。
孙知良小心陪着皇帝往寝宫的方向走,低声道:“陛下……”
皇帝脸色阴鸷地可怕:“闭嘴。”
长清子的反应已经自证了清者自清,那么浊者自然就是赔上一身清誉不要的迟德妃,只是如同何林先前提出的那个问题,迟德妃用这样大的代价陷害长清子,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孙知良并没有被皇帝的脾气吓到,反而奏道:“陛下打算如何为上师洗刷冤屈?毕竟这件事已经流传出去,广为人知了,一旦处理不好,恐怕会使陛下沦为笑柄。”
皇帝果然更加暴怒:“谁将消息传出去的?好大的胆子?”
孙知良道:“那夜知晓此事的不过寥寥几人,很容易便能查到那个心怀不轨的人,请陛下予奴才十日时间,奴才必定为陛下揪出这个长舌。”
皇帝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道:“上师最近似乎不宜在朕身边久留。”
毕竟此事关系到一个男人的尊严,皇帝还不想在朝臣百姓心里留下一个帽子绿油油的印象。
他这句话正中孙知良下怀,他立刻道:“陛下不如以‘年关祈福’的名义将上师遣回潜龙观,待此事风波过去,再请回皇宫不迟。”
皇帝原本也有意将长清子送离皇宫一段时间,此刻听孙知良如此奏报,立刻便点头允准,全然不曾考虑这个举动在外人眼中,反倒有遮掩事实之嫌。
孙知良亲自打理了遣送长清子离开骊山行宫的队伍,为了体现皇帝的重视,他又亲自将长清子送出行宫宫门,还出言安慰道:“上师请稍安勿躁,陛下年后必会将上师请回皇宫。”
长清子始终不知道孙知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因为他曾设计救他一命,所以一直有意无意地配合,打算静观其变。
孙知良将长清子送到车旁,在他手上扶了一把,将他送上车,随即退后了一步,对他深深一礼:“还请上师保重。”
长清子感觉自己掌心被塞进了一样东西,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与他道别,等车驾行出好远,离开骊山之后,才将那东西取了出来。
一个折叠成小指指甲大小的纸张,长清子动手将它展开,看到里面密密麻麻写了几行字,应当是想借他之手传出去的信息。
他定了定神,仔细去看最上面的第一行文字,然而目光刚刚聚集过去,只来得及看到一句“皇后太子亲启”,车外便传来一阵凌厉风声,流星一样的箭矢钉在车厢外,发出砰砰的声音。车外传来刀剑出鞘的峥嵘之声,然而藏在暗处的人却始终没有献身,只有密集如雨滴一样的箭矢不断从四周的草丛大树中射出来,瞄准了车帘和覆着绸缎的车窗,目的明确,摆明是想让他命丧黄泉。
长清子再没时间去看手里那张纸条,他下意识地反应是将那纸条藏起来,避免消息外泄,但这车厢里就那么一点空间,不管藏在哪,都有被翻出来的嫌疑。
他的目光四下扫了一遍,微一迟疑,抬手将纸张塞进了嘴里,慌乱地咀嚼两下,直着脖子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