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知良在此时取来来传国玉玺,皇帝单手接过,又问太子道:“今日朕允了你的请求,遂了你的心愿,只为曹德彰一人,与这个皇位,与大央江山失之交臂,你可会后悔?”
太子道:“儿臣不是为了曹德彰,而是为了惨死在曹德彰及曹党手下所有肱骨之臣,为了他们的公道和他们寄在儿臣身上所有重望,绝不后悔。”
皇帝猛地拿起案上一支笔,用力掷到太子身上,在他的衮服上染出一道长长的墨迹:“你今日放弃储君之位,来日朕若是册立了一位昏君,那么天下人的公道,又往何处去寻?”
太子昂首道:“倘若父皇果真册立了一位昏君,祸乱朝堂,那儿臣自会揭竿起义,再为天下人讨一次公道!”
皇帝怒极反笑:“再为天下人讨一次公道?真是好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届时你不过是一届废太子,新帝防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给你机会,让你揭竿起义?”
太子道:“暴君施苛政,自会有起义之人,儿臣没有机会,但天下每一个人都有机会。”
“好,好,好。”皇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抬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孙知良,着翰林院拟旨,朕……”
他还没有说完,便觉得一口气哽在心口,气血翻腾,眼前发黑,皇帝狠狠握住手里的奏折,用力捏皱纸页,脸上依然保持着冷酷威严的神情:“朕……”
“朕……”
“朕……逊位太子。”
太子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皇帝已经面色惨白,唇色酱紫,在龙椅上摇摇欲坠,他抬起手,示意孙知良来扶住他,太子立刻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抢上去,扶住了皇帝的胳膊。
然而皇帝却推开他,扶住了孙知良的手,勉力站起来,挺直腰背,保持着一个皇帝最后的最严:“皇位和公道,我都给你。”
他没有再看太子一眼,径自在孙知良的搀扶下走下龙椅,转进了内宫。
殿中人目睹了这场皇权交替,一个时代结束,另一个时代开始,他们不约而同的起立,站直身体,又重新跪了下去:“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在龙案旁怔愣良久,慢慢转过身来,抬起双臂,向两侧展开:“众卿平身。”
“谢万岁。”
新帝将手放在龙案上,上面还躺着被太上皇捏皱的奏折,他将那封奏折拿起来,轻轻展开,仔细压平,手指抚过那句“臣虽死犹生矣”。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低声道:“绍钧,终平矣,不负所托。”
站在新帝身边的侍卫听到他模糊不清地喃喃自语,上前一步讨好问道:“陛下说什么?”
“没什么,”新帝抬起头,看到依然跪在地上的曹德彰,厌恶地挪开目光,抬手指了一下:“把他给朕拖下去,押入诏狱,曹府所有亲族,一律入狱侯斩。”
曹德彰猛地抬头:“殿下……不,陛下!陛下!罪臣愿受千刀万剐之刑,求陛下开恩,饶过罪臣的亲族。”
新帝冷笑了一声,从金阶上走下来:“曹大人一定不知道,在你将茅绍均的三族问斩之前,茅老夫人就已经悬梁自尽,因为茅家跪天跪地,不跪奸臣,她心里知道,茅绍均此来长安,必定有去无回。”
“你的亲族是亲族,他们的亲族,难道是蝼蚁不成?”
“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缘亲族挨个被斩,就像那些死在你手下朝臣,他们的亲人看着他们受死一样。”
新帝走过曹德彰身旁,曹德彰涕泪流了一脸,狼狈地匍匐在地上,伸手去抓新帝垂在地上的衮服边角,凄凄惨惨,呜呜咽咽:“陛下,求陛下开恩。”
新帝在他面前停住脚步,垂眸看着他,问道:“听说你的幼孙方临世不久,你给他取了一小名,叫佛佑,是吗?”
曹德彰连连点头:“是,是,求陛下饶他一命。”
新帝哼笑了一下,挑起一边的唇角:“很可惜,这次佛没有办法佑他了。”
他说着,抬腿踹掉了曹德彰抓在他衣角上的手,继续向殿外走去:“拖下去。”
两名锦衣卫走上前,一人一边地架住曹德彰的胳膊,将他从殿上拖了出去,他路过杭子茂身边,路过李劭卿身边,这些他曾经陷害,也曾经陷害他的人,他努力想站直身体,为自己保存一个权臣的尊严,然而杭子茂却走上前,一脚踢在了他腿弯里。
曹德彰被迫跪下,萎在地上,朝服被撕裂了口子,污迹遮住了官府上面的仙鹤补子,象征一品太师的身份。
先前被太上皇喝退的吴卫再一次走进大殿,在门边向新皇帝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启奏陛下。”
“讲。”
吴卫恭敬地低下头,弯腰奏报新帝即位以来的第一桩公案:“铁勒新可汗即位,向大央上表,愿为属国,请求大央天子予以册封,并赐王印绶带,请求与大央结秦晋之好,已备重礼,愿聘文誉公主为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