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太妃看到如今的太上皇,纵然是心里早有准备,也忍不住大吃了一惊,他的面容没有了以往丹药的维持,以令人惊恐地速度衰老下去,褶皱布满了整张脸,松弛的皮肤上浮出灰褐色的斑,就连眼球都浑浊的看不清眼白与瞳孔。
他被孙知良搀扶着,从轿辇上走下来,颤巍巍地扭头四顾,寻找那个刚临世的婴儿。
稳婆看了贵太妃一眼,得到她的眼神允许,将婴儿抱给了太上皇。
病入膏肓地老人小心翼翼地抚摸婴儿娇嫩的肌肤,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这个婴儿的样貌,看了很久之后,十分遗憾地叹息:“他……好像长得并不像朕,是不是?”
贵太妃站了起来,语调冰冷地开口:“他本就不是陛下的亲子,自然不像陛下。”
太上皇震惊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唤道:“阿沅?”
贵太妃点了一下头,走过来,向皇帝屈膝行礼:“陛下,是臣妾。”
太上皇用方才抚摸婴儿面颊的那只手握住贵太妃的手:“阿沅,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贵太妃看了身边随侍的锦衣卫一眼,柔声道:“陛下,臣妾奉皇太后之命,来为陛下除掉这个不贞不洁的女人。”
刚刚生产完毕的迟氏被锦衣卫从内殿里拖了出来,跪在太上皇和贵太妃的脚下,迟氏提起一口气,抬头看了看上座的两个人,看到贵太妃的脸时,讥讽地笑了一笑:“贵妃娘娘。”
贵太妃并不看她,只点了一点头,陈科便应声而出,向皇帝呈上了一份奏折:“陛下明鉴,微臣日前得到一封密函,乃是一名已经卸任的锦衣卫亲笔所写,他与户县君是同乡,名唤邓宏崖。”
死气沉沉的迟氏听到这个名字,眼睛里绽放出别样的光芒,她急切地打断了陈科,追问道:“前日?前日是何日?是他的亲笔信?”
贵太妃挥手打断她的提问,又道:“那份密函上写了什么,你如实奏报给陛下。”
陈科低头道:“是,陛下,这是邓宏崖亲笔所书的绝笔信,其中供出了他在孙公公的授意下,与迟太妃暗通款曲,令陛下蒙羞之事,因不耐良心拷打,故作此书。”
孙知良顿时三魂吓没了七魄,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额头在地上撞出沉闷的声音:“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奴才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令陛下蒙羞。”
贵太妃冷笑着看他,一言不发。
孙知良的目光投到她身上,表情一刹那扭曲起来:“都是她!都是因为她!陛下!奴才是被她胁迫的,她……她给奴才下毒,逼奴才不得不听命于她!”
贵太妃冷声道:“孙知良,你应当知道信口雌黄,污蔑宫妃的下场。”
孙知良终于明白过啦,贵太妃从头到尾就没有打算留他一命,现在他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情,终于到了可以送死的时候,他更加无所畏惧,满心癫狂,打算即便是死,也要将贵太妃拖下水来,于是更加激动地膝行到太上皇身边,伸手去抓他垂在地上的衣角。
贵太妃道:“既然你说本宫给你下毒,那就请太医来为你诊诊脉吧,看看本宫究竟有没有用下毒来威胁你。”
孙知良直着脖子喊道:“太医已经被你买通了,冯默,就是冯默,这个诊脉结果,自然是你想要什么,他就跟你说什么!”
贵太妃嗤笑了一声,刚要开口,太上皇忽然阴森森地问道:“陈科,你如何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陈科在迟氏面前展开了那封绝壁,的确是邓宏崖的亲笔信,撇折弯钩落在迟氏眼里,就像一把把利刃戳进心口,她闭了闭眼,抖着声音问道:“这封绝笔信,陈大人是何事收到的?”
陈科道:“七日之前。”
太上皇问道:“为何今日才呈上来?”
陈科道:“臣要验明真假。”
迟氏问道:“他已经死了吗?”
陈科点头道:“是,他已经自尽了。”
太上皇问道:“如何验明的真假?”
陈科回答道:“臣派人前去邓宏崖老家核实,此疏确为他亲手所写。”
迟氏低低呜咽了一声:“他可曾娶过妻子?”
陈科忽然放低了语调:“未曾娶妻,未曾有子。”
太上皇又问:“因为他死了,所以你就相信,这封绝笔疏是真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迟氏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情绪似乎已经临近癫狂,她踉踉跄跄地扑向怀抱婴儿的稳婆,时哭时笑地从她怀里夺过婴儿:“不是的,他不是无子的,这就是他的儿子,邓家的血脉!”
太上皇猛地站起来,全身剧烈抖动,面色乍青乍白,他抬起手指着迟氏,一句话没说出来,便已经仰面萎在胡床上,昏了过去。
贵太妃依然不动如山,好像已经预料到一样丝毫不见慌乱:“来人,将陛下抬回寝宫,软禁迟氏母子,留待陛下醒后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