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比较奇怪。
他们家夫人,既相信菩萨,也相信道士,佛、道都不落下。
程老夫人夭折了三个儿子。现在的二姑父,乃是次子。当时二姑夫也病重,是无为真人做法事续命的。
所以,无为真人的话,他们奉若圣旨。
“干嘛不派个家丁去弄,非要二姑父去?”凌青菀问。
“旁人去运,就不灵验了,需孝子亲自去。”母亲笑道,“你二姑父算好了日子,二十之前肯定赶回来。哪里防备,老夫人还没有做寿,就出了这么大事?”
凌青菀哦了声。
她知道二姑母,是继室祖母的亲生女儿,是凌青菀父亲同父异母的妹妹。
可是二姑母长什么样子,他们一家人如何,凌青菀已经想不起来了。
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马车慢悠悠,往程家而去。
很快,就到了程府。
程家没有爵位,乃是官宦世家。他们家是从五品的官,也算是通贵门第。
凌青菀母女在正门下了车。
门上的小厮进去通禀。
片刻,一个穿着杏黄色上衫的管事婆子,出来迎接了凌青菀和她母亲。
“大舅母和表姑娘来了。”那婆子姓孟,从前是凌氏家奴,二姑母的陪嫁,笑着对凌青菀母女道。
“孟妈妈,老夫人今天如何?”凌青菀的母亲景氏,连忙问那婆子。
“......唉,太医让置板了。”孟妈妈声音里带着几分泣音,“咱们夫人没了主见,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置板,就是得准备棺材板,这病没得救了。
凌青菀看了眼母亲。
她母亲果然脸色雪白。
母亲跟程老夫人关系也不好,她之所以如此,还是担心报应。
程老夫人冲撞了佛祖,在场的人都免不了,母亲景氏也是在场的人之一。
看程老夫人,平素精神矍铄,无灾无病的,却突然要置板了。这么突然、如此严重,不是报应是什么?
景氏心里凉了一大截。
“昨天不是说,只是昏迷,乃厥症吗?”景氏声音飘渺,有点虚虚的。
“什么药都试了,还是醒不过,已经越发差了。”孟妈妈叹气。
她们说着话儿,就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院子门口,种了两株木樨树。仲秋时节,丹桂争艳,碧树枝头批了件嫩黄的薄纱,浓郁纯香四溢。
树梢斜斜依偎着院墙,墙角满地的软香碎蕊,似铺了层锦被。
她们进了院子,却见雅雀无声。丫鬟婆子们都敛声屏息,垫着脚尖走路。
凌青菀和母亲景氏,跟着孟妈妈进了里卧旁边的梢间。二姑母和她的两个女儿、两个儿子皆在。
二姑母还在发烧。她从庙里回来,就开始发烧。她用块杏黄色的巾帕裹着脑袋,奄奄一息斜倚在临窗炕上,好似只剩下半口气,脸色泛青。
凌青菀的母亲景氏又被刺激了下。
家里的祖母病重,二姑母也是,里卧的老夫人甚至不行了。
凌青菀就轻轻捏了捏母亲的手。
母亲这样疑神疑鬼,迟早也要病倒的。
一病之起,必有病因。找不到病因,就推给鬼神,弄得人心惶惶,着实可怕。
“大嫂,你来了......”二姑母发烧,嘴唇都起了泡,越发憔悴。她的声音,亦是无半点力气。
“你......你比昨日好了些?”景氏说话也有点不利索了。
“大舅母,您瞧不见吗?”一个穿着白底粉绿绣竹叶梅花褙子的女孩子,语气不悦对景氏道,“我娘比昨日差多了。您昨日来了,今天又来,是瞧热闹么?”
这女孩子大约十三岁,个子不高,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景氏一连跑了两趟,太热心了,的确给人看热闹的印象。若是平日关系好,倒也没什么。往常就不怎么来往,如今这样热心,岂能不叫人起疑?
小孩子懂什么?肯定是丫鬟婆子们在背后议论来着。
景氏脸上一阵火烧火燎的。
她的心思,被看破了,让景氏有点难看。
“二妹,不许无礼。”另一个女孩子,和凌青菀差不多的年纪,呵斥她妹妹。
这女孩子是二姑母的长女,叫程子莹,今年十六岁,比陈璟大几个月。她穿了件家常的绯色褙子,脸色白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这个梢间里的人,包括丫鬟妈妈们,多少有点狼狈,或者疲惫。她们都要彻夜照顾老夫人。
只有程子莹,看上去精神焕发。
“大舅母,表妹,我二妹不懂事,你们别跟她计较。”程子莹笑着对景氏和凌青菀道。
她语气很友善,帮景氏解围。
可是目光触及凌青菀,多了份狡黠,有些精光从眼底一闪而过,冷意顿生。
她的目光,从凌青菀身上掠过。
凌青菀顿时就明白:这位和她年纪相仿的表姐,不喜欢她。
愁的是,凌青菀不知道为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和表姐有了龃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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