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静静地望着金乌,久久没有回应它的话。
弄巧过多即为拙,这场奇怪的谈判进行在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
“重要的不是身份,而是关系。想不到,人类之间竟也能发生这样的事。”
金乌望着十三郎,眼神竟变得纯净起来,细看似还透着几分柔和。
更多的还是坚决。
“越是这样,本尊便越是不能放她走。”
金乌感慨地叹息一声,说道:“她是你什么人?”
十三郎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一些,说道:“是我的老师。”
金乌皱了皱眉,似有些疑惑,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本尊错了,重要的不是关系,而是在乎。不管什么人什么关系,只要足够在乎,自然就放不下。”
十三郎苦涩一笑,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金乌回答道:“你回避了所有与她有关的话题,可实际上却是因为她而来,若不然,凭你一个小小的人类修士,怎么能生出与本尊谈交易的念头。”
十三郎默默失语,心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无一条有用。
谈判进行到现在,十三郎利用碧儿之魂魄,一直死死掐着金乌的命门。如今情况反了过来,金乌察觉到他对紫依的在意程度,怎会轻易放手。
事实上,十三郎根本不能确定金乌能否杀死自己,或者换个说法,是否有能力在杀死自己的同时不影响到他的妻子。他在赌,赌金乌做不到,同时也赌它不敢与自己赌。正如之前说的那样,只要足够在乎,自然没办法放下。
“不要再想了,本尊有个提议,可以将我们三个的问题都解决掉。”
金乌堪称“和蔼”地朝他笑了笑,说道:“要不要听?”
“直觉告诉我,你想的主意一定很臭。”
“是吗?呵呵,你这个人倒也有趣。”
金乌哈哈一笑,说道:“那么,到底要不要听呢?”
十三郎有气无力回应道:“说吧,闲着也是闲着。”
金乌失笑,说道:“我喜欢你的态度,假如相处的时间长,或许真可以做个朋友。”
十三郎说道:“不用了,我和你媳妇是朋友,很要好的朋友。”
“那也不错,拐弯亲。”
金乌的智商尚不足以理解这类便宜话,颇有些〖兴〗奋地说道:“把你的老师连同本体一起送到阵法里来,本尊收其为徒,传她无上真火。”
“这就是本尊的条件。”
……
……
十三郎冷冷望着它,仿佛看一个傻子。
“没听明白吗?”金乌好意问道。
十三郎说道:“听明白了。”
金乌说道:“那么你的意思……”
“没意思。”
“没意思?没意思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就是没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连没意思是什么意思都不懂,莫非你是个白痴!”
仿佛一只被烙铁戳了屁股的狼,十三郎全然不顾金乌的眼睛瞪得有多大,说道:“难怪会被仙人抓起来,脑子全是筋肉!想做我师祖,你有这个资格?”
“我……你……”
金乌本想说我当然够资格,转过头一想自己干吗要和他纠缠这个,愤怒咆哮道:“你大胆!”
“谢谢,你道出了我的特长。”
十三郎朝它挥挥手,说道:“我这就回去,把须弥之变昭告天下,再找个擅长炼魂的前辈,将碧儿给……”
发了半天狠,十三郎终究没能说出下面的话。
恼火于自己不够狠毒,他说道:“反正你懂的。”
金乌冷冷地望着他,满脸凶暴。
十三郎平静与之对视,脸上全着狠倔。
一人一鸟一小一大,眼里都写着“不服试试”这样几个字。
看得久了,金乌渐渐平复,面色趋向和缓,还带着意思暧昧的神情。
看得久了,十三郎渐感不安,眼神却越发凶狠。
“你确定不改主意?”金乌问。
“确定。”十三郎态度异常明确。
“肯定?”
“肯定。”
“不再想想?”
金乌好似变成一个八万岁的老太婆,喋喋不休规劝道:“我建议你再想想,好好想想。”
“……”十三郎不知该说它什么好,干脆抿紧了唇。
金乌犹自不肯罢休,说道:“真的不用想?”
十三郎破口大骂道:“我想你老婆!”
金乌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意思,笑着说:“本尊何须问你。”
它将利爪轻轻一弹,火海漫卷两分,一条紫色倩影徐徐而来。
清丽脱俗的面容上写满怜惜,紫依静静地看着十三郎,眼神复杂。
“老师……”
那一刻,十三郎如坠冰窟,一颗心沉到谷底。
“小丫头,你自己决定。”金乌淡淡吩咐道。
……
……
久未开启的山门打开,吱吱呀呀的声音与空气摩擦,好似渗到人心里去,大殿中,一座巨大的雕像安静地竖着,神情栩栩,终难掩岁月风尘。
一只五彩蜘蛛在神像上结着网,动作不紧不慢,却不是因为悠闲。这里几乎没什么生气,无论它们勤劳还是懒散,都没办法让自己的身子圆润起来;殿内冷清且死气沉沉,连空气都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好似将要入土的老人。
蜘蛛在网上爬行,生慢绒毛的长腿灵巧地搭着线,将破损的蛛网修复。它的生命还在持续,需要用劳动换取食物,尚不能如悬挂蛛网的雕像那样,恒久沉睡。
完成一部分工作后,蜘蛛来到雕像的侧面,如以往那样在蛇头的位置停下来,一边调整呼吸,一面好奇地打量着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只蜘蛛发现了神像的奇异,它所在的位置应该是神像的头,里面似乎释放着一股特殊的气,吸收到身体里之后,蜘蛛觉得自己比以往强大了不少,体型也变得更大,还更加凶狠。
凶悍与强大,是野兽赖以存活的不二法门,是丛林法则的终极与最直观的体现。蜘蛛察觉到这点之后便留了下来,宁可忍受时常饥肠辘辘的日子,也不肯离开。
本能告诉它,这是一场机缘。
休息了一会儿,蜘蛛吸收了不少气息,身体再次充满力量,伸展了几下腿肢准备继续工作。那股气息可以帮助它成长,却不能让它脱离食物,相反,它的胃口越来越大,消化却越来越快,好生犯愁。
便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征兆的,空中突然出现一道波纹,以不可想象的速度钻进雕像的身体,再也看不到踪影。
五彩蜘蛛吓了一条,八条长腿瞬间展开,摆出扑击防范的姿势。它心里想什么飞虫竟然这么快,要是被它撞进我的网,恐怕不太好对付。
这张网hua费了它很多功夫与精力,若再被难缠的猎物撕碎的话,会带来很多麻烦,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猎物比蜘蛛记忆里的那些要强悍得多,虽然它比以往更加强悍,却屡屡失手。
蜘蛛警惕的观察着周围,没有留意到波纹消失后,身下的雕像正在发生变化,一些不算好的变化。
“咔!”的一声轻响,雕像上出现一道裂纹,很细小,却给人以无法愈合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另一道裂纹随之出现,之后又是一道……
蜘蛛听到雕像裂开的声音,心里渐渐涌起恐慌,它本该理解不了这种声音的含义,然而在这一刻,它忽然就产生了意识,想到万一雕像塌掉的话,自己该如何是好。
就在蜘蛛犹豫要不要离开的时候,连续五道裂纹出现,雕像自腹部升起一缕光,直冲头顶。所过处,那座本散发着死寂意味、看去如石头无异的雕像身体……活了过来!
下一刻,雕像陡然睁开了眼,人面与蛇面均都张开口,发出嘶吼与叹息交错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灵源被毁掉一个,是谁干的好事!是谁!”蛇头嘶声怒吼,咆哮的声浪在大殿内回荡,引起阵阵轰鸣。
“真的开始了……”美女面孔吁声叹息,似乎知道的更多。
那只蜘蛛没能听到这一切,蛇头睁开眼的时候,它和它辛苦结成的那张网一起,突然化成了灰,又化成……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刚得到机缘,怎么就死了呢?”意识消散之前,大蜘蛛默默地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