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尹老太太在赵妈妈的陪同下来了园子,毕竟是今日的寿星,一路笑着迎着客人,沧桑的岁月染白了老人家的发鬓,却也是不减当年的风采,依稀还能看到她眼中那无比清明的一抹杀伐决断,引的一些曾见过老太太手腕的人不由敬畏,尹珅起身连忙上前将老老太太扶入正座。
贺云戟随后携着钟芙上前问安,老太太噙着抹淡笑应了,只轻轻瞥过他身侧的钟芙,视线就滑向了尹珅,见他说不出口的为难样儿,敛了眸子坐下来专心听戏。
这是明摆着的不待见了,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隐约传入钟芙耳中,只觉得脸上一阵臊红,更依近了贺云戟,后者扫向声音来源,顿时就匿了。来贺寿的多是有头有脸的,谁不识得国公府的贺公子,自然不敢得罪了去。
然各色眼光仍是流连,钟芙察觉,手掌在袖底攥紧,偏偏面上还不能显露分毫不悦,装着没事的看着台上唱戏,实则恼上了老太太,心底怨怼。
酉时刚至,鼓声节奏一缓,京胡琴与唢呐换了调子,泠泠的月琴音色清脆,戏台上容颜秀丽的女子一身海棠红的广袖长裙,素手托着金盘粉桃,转身之间绛色的裙裾宛若霞蝶飞舞。女子清亮的嗓音如破云追月,迤逦而婉转,笑意盈盈。她一边缓声唱着,一边慢步下了台子,往主座上的尹老太太这边来。
“梅子绽时酣夏雨,萱花称满霭慈云,今日良辰,麻姑蟠桃献寿,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尹老太太笑得从容而寡淡,接过了蟠桃,转手搁在了桌上,对着苏莲衣“嗯”了一声,道:“赏。”便再不置一词。
苏莲衣瞟了一眼钟芙,跟着戏班子的人随着管家退下了。宴席开,一水的粉衣丫鬟端着精致佳肴上了桌。
尹珅碍着贺云戟的面子将他与钟芙一起请入主桌,老太太本就没有请钟芙来的意思,不巧加上她便没了位置,老天太也不肯发话再添个木椅,钟芙无座,贺云戟见此黑着面色不肯将就,明面笑着要同钟芙一起换了去次桌。
突然萧长衍神色淡然的站起身子,作了周到的说辞,将位置让于钟芙,钟芙难看的脸色才好转稍许,瞧着俊美无双的萧长衍微微露出些许感激,而萧长衍不过是找个说辞欲先离开,先退于次桌等坛九报来消息再行离开更是方便。
钟芙不由暗暗瞥了一眼那离去的昕长背影,似有一片羽毛悄然落入心尖,收回目光挨着贺云戟坐下,微垂着脸儿佯装明朗,不愿叫别人看了笑话去,心底更恨,暗想着法儿得要讨回今日颜面。
尹珅本还想说点什么,叫老太太横了一眼咽了回去,扬了笑脸转而介绍起桌上的菜色来,热络了场面。老太太夹了一块素排骨,尝着韧中有脆,不单单是形似而已,甜酸适口,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稍稍有缓和。
钟芙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动了动筷子只做样子,真恨不得手里的筷子就是利剑,一把抹在那老太婆的脖子上,可脸上还不得不得挂着虚假的笑容,大度相对。
与钟芙同样食不知味的还有一人,就是坐在老太太右手侧的林管彤,因着与萧长珩分开了坐,本身就有些不大痛快的,再一看那位置叫一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坐了去,林管彤就是个小姐脾气,容不得萧长衍对别的女人好,这般抢她风头,忍不住插了话,“说到吃的,应该是钟姑娘最有研究才是,不晓得尹府的厨子比之四喜楼的如何?”
钟芙被突然点了名儿,一抬头对上林管彤争锋相对的眸子,微一愣神儿就反应了过来,察觉到周边投过来的视线,勾起一抹淡笑,答得得体道,“素斋能做出此等水准,可见厨子功力深厚,尹老爷掷千金买厨子,于吃方面胜我多筹,说起来我还想讨教一二。“
没下了那人面子反而给了人讨好卖乖的机会,林管彤暗暗咬了咬牙,“二姑娘女流之辈挽回四喜楼颓势,也是本事。”
钟芙与她视线相对,抿唇但笑不语。眼前的女子美则美矣,却是个没脑子的,这话出了口的不是连老太太都一道绕进去了。
果然,坐她另一侧的妇人拧眉,手肘轻撞了一下,自知失言的林管彤吐了吐舌头,也不找茬儿了。
尹老太太将这一番的收入眼中,眼皮未抬,只专心于眼前的食物,用了半晌停了筷子,取了绢子拭了拭嘴角,同尹珅道,”热闹也热闹过了,老婆子年纪大,乏了,想回去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