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来啦!”慕轩才到小厅门前,就忘形的喊起来,一对男女闻声来到门前,那男子哈哈笑道:“老三!”过来一把就抱住了慕轩,旁边那女子含笑看看他俩,又冲凝珮点首微笑,凝珮点首微笑回应之时,已经飞快的打量了对方一遍,只见她身量比自己矮约半个头,肤色有些黑,但眉眼生动,相貌甚美。
两个大男人热烈拥抱一下,在各自背上拍打了几下,彼此放开,慕轩才有机会给双方引见,二哥正是他之前跟凝珮说过的浙江台州府昌国卫正千户秦佑天,身边的则是二嫂尤美颐,朝廷法令,军户子女只能在军户中婚配,二嫂是军户子女,自幼也练了一身不错的武艺,甚至还跟着二哥上阵杀过敌,是位巾帼英雄。
凝珮看这位二哥,国字脸,浓眉阔目,身量比慕轩还高些,古铜色肤色也比慕轩要深,深得黝黑,浑身散发着剽悍之气,但看人的眼神非常温和,看脸相,应该是位憨厚老实的本分人。
——“二哥憨厚老实?”后来慕轩听凝珮这么说,差点笑歪了嘴,二哥要是憨厚老实,那这世上还有狡猾的人吗?
——“总之比你要老实!”凝珮娇俏的瞪夫君一眼。
秦佑天不但是个老实人,还是个直爽人,看看凝珮这个弟媳,在慕轩肩膀上狠狠擂了一拳,嘿嘿笑着说:“老三,成亲也不请兄弟们喝一杯,真是不够兄弟!”他还对凝珮说:“弟妹,听说这小子连八抬大轿都省了,他这个吝啬鬼,你真该罚他跪搓衣板。”
凝珮脸色晕红,尤美颐在丈夫背上捶了一下,嗔道:“别胡说八道,惹弟妹笑话!”
秦佑天哈哈一笑,说:“遵命,夫人!”
晴蓉跟槿儿正喂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吃小馄饨,听见这边的对话,两个小丫鬟都抿紧了嘴强忍着笑。
秦佑天向小男孩招手说:“小子,天天念叨见狼叔叔,狼叔叔来了你怎么不过来?”
小男孩咽下嘴里的馄饨,忽闪忽闪大眼睛,看着慕轩好一会儿,小跑着过来了,规规矩矩的冲慕轩抱拳拱手,问:“你真的就是我的狼叔叔?”
慕轩也非常正经的抱拳拱手,说:“不错,在下正是方慕轩,阁下如何称呼?”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转头仰视自己的爹爹,那神情非常明显:爹爹,我该怎样回答?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秦佑天把儿子一把抱起来,说:“秦乘风,碰上对手了?”
秦乘风扭着小小的身体说:“爹爹,放我下来,我还没跟狼叔叔抱抱呢!”
大家再次失笑,慕轩主动抱过小乘风,小家伙却喊着:“狼叔叔,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慕轩把他放下来,小乘风又喊:“狼叔叔,你蹲下来!”
慕轩依言蹲下,小乘风抱住他的肩膀,说:“我现在还小,狼叔叔你蹲下;等我长大了,我就蹲下来跟狼叔叔抱抱。”
大家的笑声差点把院墙震塌,慕轩却哈哈笑着在小乘风肩膀上重重一拍,赞道:“好孩子,有志气!”
看着他,慕轩不由自主就想起嫣菲身边那个杰森了,要不是嫣菲一再说不是,自己真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孩子,有他陪在嫣菲身边,她对自己的死应该会容易接受些吧?
凝珮、尤美颐跟小乘风在院里玩,小家伙一口一个“婶婶”叫着,凝珮听着心里美美的,甚至想:希望我跟轩郎生的宝宝也这么好玩!
慕轩跟秦佑天在厅里坐着,秦佑天简单说了说昌国卫的近况。
秦佑天的昌国卫驻守在象山沿海,周边有不少岛屿,尤其坛头山岛是个好地方,那里离岸不到二十里,地势高陡,山岗叠翠,加上雨量充沛,光照充足,四季分明,夏秋之季又风急浪高,一直是昌国卫最好的练兵演习之所,昌国卫的军士们,不但练就了一身陆地作战的本领,还个个是水中的蛟龙、船上的猛虎;而昌国卫特别获准制造的战船也早配备了五十艘,船上如慕轩所提议的,都覆上了铁板,一般的炮弹根本动不了它分毫,船上配备的,也是教中御风堂研制的新型火炮,比以前的火炮轻巧了许多,射程却远了不止一百五十步。
在秦佑天和其他几位在官场弟兄、“朋友”的惨淡经营下,如今从杭州府到温州府沿海各卫所都非常重视海防,而对于那些出海走私的货船,只要不危害大明百姓、不勾结倭贼,沿海卫所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少官员原本也是从中获利,官民之间倒是相安无事。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不法商人人心不足,非要勾结海盗作乱,上个月中旬,昌国卫得到消息,就在大陈山、鱼山列岛设伏,将来犯的海盗罗胡子的四十三艘船八百多人一举全歼,而昌国卫虽出动了全部战船,但实际作战的只有十艘。都指挥使司为此嘉奖了昌国卫,甚至想把秦佑天提拔为参议,但被秦天佑自己“搞砸”了。
“参议是从四品吧?怎么,升官都不要?”慕轩打趣他。
秦佑天嘿嘿一笑,说:“你别逗我了,那可是个闲职,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咱们昌国卫那帮兄弟可是下了血本的,说什么也不能交给旁人。”
慕轩点头:“朝廷目前困扰于草原上的敌人,根本没有意识到来自海上的威胁,无论如何,咱们都得防着敌人从海上来。”
秦佑天一扫脸上的憨厚表情,神色阴冷起来:“这次虽是打了胜仗,但也发现了不少问题,最严重的始终是老问题,本地与福建的一些商人暗中勾结海盗,烧杀抢掠,为祸不小。”
这个问题,正是慕轩想通过朝廷开放海禁予以解决的——“生民”暗中察访着那些勾结海盗谋取暴利的恶商,假如朝廷能够开放海禁,那“生民”自然可以配合卫所切断海盗们在沿海培养的“内应”,只是眼前,还不能轻举妄动,毕竟,得留着他们当给朝廷“上课”的反面教材。
“即便是对走私打击非常厉害的福建各卫所,对海盗的打击力度也是非常有限的,咱们兄弟辛辛苦苦造出的战船,始终不能得到广泛认可,他们还是非常依赖福船、广船和沙船。”目前来说,这才是秦佑天最为耿耿于怀的。
福船,是福建制造的船,型号大小有六种,装有桅帆,船首尖、船尾宽,船身庞大,分为四层,吃水深达一丈一二尺,能够划破巨浪,在深水中前进时全仗风势,不靠人力,适应远洋航行,但在近海容易搁浅;
广船,是广东制造的,有大、中、小型之分,大船装有前桅与中桅,上面悬挂着硬帆,小船装有橹、桨等物,广船船底较尖,身型很长,吃水比较深,适宜在近海中航行,却不方便出远洋;
沙船,常见于浙江、南直隶一带,船头方,船底平,桅帆很多,速度较快,但它吃水浅,只适合在浅水中使用,不利于深水航行。
御风堂研制的新型战船,分为大小两型,正是综合这些船只的优点,为了让这两种战船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海上,昌国卫也费尽心思上演了一出好戏。
今年年初,昌国卫在在海上截击绰号“财神爷”的陈钱山手下的一伙海盗,大获全胜,趁机将御风堂研制的战船和火炮夹在胜利品中,假称是海盗所用,这下子果然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加上一些兄弟“战友”的推助,昌国卫最终获准使用这种集多种优点于一身的战船和射程惊人的火炮。但是,各地依赖各自的船只,绝不只是习惯问题,中间还牵涉非常大的利益问题,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改变的。为今之计,应该是让朝廷的禁海之策露出种种不足,能引起那些执政者的关注,重新审视广阔的海洋。
兄弟俩谈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秦佑天还跟小高、梅澹仔切磋了一下武功,感慨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你们血狼军个个都这么厉害,难怪鞑子闻风丧胆了。”
慕轩笑说:“他俩可还受过名家指点,血狼军只是战阵之上的本领,可不会什么轻功、暗器,二哥你的昌国卫不也个个英勇善战么!”
秦佑天说:“我这次也带了十人前来,只是为了不引入注意,把他们留城外了。”
“真要较量,待会让小高送你们出城,晚上就在你那里歇了。”慕轩笑笑说。
秦佑天大喜,说:“这敢情好,还是老三你脑子灵。”
晚上,慕轩特意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可口的小菜,还包了小乘风爱吃的馄饨,秦天佑吃得满嘴是油,小乘风一口气吃了两碗馄饨,要不是尤美颐拦着,其他人基本吃不着多少。
“老三啊,你做的菜就是好吃,我可是想了很多年了,这回终于又吃上了。”秦佑天一脸回味之色,“可惜不便饮酒,要不一定一醉方休。”
小乘风却看看他娘面前的馄饨,非常真诚地说:“狼伯伯,你要不要上我们家住几天,我娘做的菜也不错的。”
在座的成年人都非常清楚这小鬼头的用心,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趁着还没有宵禁,小高送秦家三口出城,临走时,慕轩跟秦佑天再次紧紧拥抱,彼此说一声:“好好保重!”两人都很清楚,这一别,不知又要过多久才能再见面。
凝珮看着两人,心里也是酸酸的,这两个男人,都承担着原本不必他们承担的重任,为了这份责任,他们忍受离别之苦,无视自己的安危,还得选择漠视他人的误会,那是何等伟大的情操啊!
夏侯潇湘跟缪非、杜秋雁在龙家吃过晚饭才离开,路上,夏侯潇湘说还有事,让缪非他俩先回客栈了。
缪非跟杜秋雁回到客栈,刚想各自回房歇息,伙计却送来一封书信,说是给缪爷的,缪非打开一看,脸色铁青,咬牙切齿说:“恶贼,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