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和徐同爱在没有丝毫证据的情形下,竟然向朝廷请旨,强行将陈选和高瑶押解送来京师,当地百姓群情激愤,数万人号泣遮留却无济于事陈选在途中愤郁成疾,李行等人又故意阻止他延医医治,九月初二,陈选在南昌病殁
“‘口能铄金,毁足销骨’”刘健喟然长叹,“那张褧虽为一介小吏,却能拼死上书,言士贤公‘抱孤忠,孑处群邪之中,**众憎之地’,‘志在救民,非有他也’,士贤公泉下有知,也当欣慰矣”
这事慕轩之前也有所耳闻,这个陈选不但以刚烈著称,以节俭闻名于世,身为广东右布政使,每次外出时居然只骑头驴,随从也不带一个,就像个寒门士子出门一般,确实令人叹服
“‘抱孤忠’能如何?‘志在救民’又能怎样?”慕轩冷笑两声,“还不一样被奸佞诬陷,含冤屈死,难道,这样就算是忠臣志士的最好归宿?老百姓得救了吗?”
“你——你——”,谢迁勃然大怒,之前对这个年轻人才刚建立起来的那点好感都荡然无存了,他一拍桌子,怒视着慕轩,嘴唇都有些哆嗦了
慕轩却还笑着问:“怎么,谢先生认为我说得不对?以先生之能,将来别说一方大员,入阁拜相也很有可能,那么,要是先生遭到这种不白之冤,将如何自处呢?坐等清白从天而降,还是逆来顺受,等有朝一日朝廷为先生伸冤洗雪、礼葬赠谥?”
“嘭”谢迁终于拍案而起,手指着慕轩,气得浑身哆嗦,刘健和王华都吃了一惊,赶紧起身拦着,生恐他一怒之下动手,可李东阳这个主人居然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脸上也平静得很,根本没有起来解劝的意思
王华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刘健却忍不住了,看一眼李东阳,才想开口,却听那个气人的年轻人忽然曼声吟哦:“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大家都奇怪地看着他,慕轩却嘿嘿一笑,说:“各位想在殉道之时如此豪言,还是想喊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一下,把除龙吟水以外的都震住了,即便是一直见识到他的特异之处的李东阳,也不由得击节赞叹:“好一个‘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谢迁也忘了自己正在发火,看着慕轩,脸上闪现奇异之色,而后忽然坐了下来,说:“方先生既然并不认同这种殉道方式,那一定是有好的办法了,那还请方先生赐教”他向慕轩拱手,神情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可是动了真火了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慕轩身上,当事人反倒一脸平静,说:“赐教不敢当,不过慕轩确实有话要说自古以来,忠臣廉吏只能坐等贪官污吏肆意污蔑陷害,却不能予以坚决的反击,追根究底,只是因为贪官污吏能够无所不用其极,而忠臣廉吏只能依法办事,不能轻越雷池半步朝中官员尚且如此,那平头百姓就加无助了,难怪百姓对‘青天老爷’情有独钟”
谢迁神色淡然,说:“要不然该如何呢?跟那些无耻之徒一般,什么手段都用,违法乱纪也干?”
慕轩点头说:“要是那样的话,跟这些贪官污吏就是同样的货色了”
谢迁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慕轩的神色肃然,说:“如果能够有一套制度,在任何人受到有罪的指控时都能秉公而断,而不必非得等不畏强权、秉公而断的青天老爷,那样是不是加保险一些?”
靠制度而不靠青天老爷?谢迁跟刘健互相看看,这种事,是我们说了算的吗?
慕轩当然知道他们的迟疑是因为什么,说:“天下士子寒窗苦读不止十年,可又有多少人能够一跃龙门,为民请命?只怕还未登仕途,就已经遭受不公待遇天下士子尚且遭受此等命运,那其他人呢?这天下是大明天子的天下,可也是天下百姓的家园,百姓有那么多的机会等到青天老爷来给他们伸冤吗?长此以往,各位认为天下会是什么模样?民为国之本,天子爱民,天经地义,可是,百姓从何得知天子关爱他们?贪官污吏敲骨吸髓,百姓生计无着,天长日久还会在意谁是天下之主吗?各位都是怀抱一腔报国之心的志士仁人,慕轩也相信天下若在各位手中,肯定能有一番气象,可是,恕慕轩直言,各位百年之后,这天下将由什么样的人来治理?各位能够保证接掌天下的会跟各位一般忠君为国、为民请命?”
谢迁他们四个都默然了,他们再有为民请命之志,也只能保证自己在任上的所作所为,又怎么管得上自己的百年之后呢?再伟大的能臣干吏,也免不了人亡政息的结局,谁,能避免这一切呢?
慕轩觉得目前只能点到为止,淡淡的说一句:“各位究竟是为谁守天下,想必各位早就想过,那就用不着慕轩多嘴了”
谢迁他们看着他,许久无语
慕轩他们离开得有些匆忙,今天是大年三十,李东阳他们都还有事要忙,而卢氏也派人找来,说秦家三小姐已经来了,凝珮就急着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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