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泊静这手拧耳朵的功夫可说是熟极而流,炉火纯青,充分演绎了什么叫做‘稳、准、狠’的真正内涵,陈半夜空有一身武功,在她面前却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并无还手之力,毫无招架之功。他本能地双手高举,呲牙咧嘴地大叫求饶:“姑奶奶饶命!我跟花姑前辈开玩笑呢!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有首歌咋唱的来着?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
要说这陈半夜跟方泊静两个人确实是一对欢喜冤家,陈半夜向来油嘴滑舌,看起来就像个没什么道德观念的痞子,而方泊静则是外冷内热,看似泼辣火爆,其实善良温存。两个人其实早就心心相印了,只是这种打打闹闹早已成了习惯,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也难以收敛。
不理他们的嬉闹,花姑忽然面色一整,望向何老先生的眼睛里射出了一种刀锋般犀利的光:“何先生,在老身面前,你也无须隐藏,也难以隐藏,说吧!你今日将隋老爷和美菊夫妇逼上海狼岛,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消饵泊寿县这片莽原上的一场劫难?!另一个时空中的今天老身等这些人并没有出现,就是等待这一次时空轮转,现在你也看到了,这镜儿宫只是老身当年联合了莽原上的那些知名的风水高手幻化的一处禁地,并无你想要的东西,所以嘛,你所说的那一套以毒攻毒以煞养煞的说辞就再也别提了。老身念你修行不易,也曾经做过一些悬壶济世惩恶扬善之事,今天也不来为难你。只不过待会老身所做之事你不要插手,否则嘛......哼哼!”
花姑‘哼’了这两声似乎极轻,落在别人耳朵里倒也没什么,但是何老先生却是身体剧震,一张老脸瞬间变得煞白,嘴角血丝缓缓流出,身形摇晃,竟然差一点就跌倒在地。
不明就里的族长等人连忙上前搀扶,没想到那何老先生却是颇为倔强,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胸口的烦恶将族长等人推开,挺起了胸膛,直视着眼前这位足可以在弹指之间取他性命的狐仙大声说道:“这位仙家前辈,虽然老夫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也承认这次海狼岛之行有些私心,只不过老夫此举却是出于好心,最起码对于对岸居民们来说是一片好心!不错!老夫是想要借着这次海狼岛之行来这里寻找妖族秘宝——当年的妖族至尊东皇太一所留下的妖镜‘空门’,然后借助隋夫人七绝鬼母之身代替妖镜‘空门’将这些狼妖活尸继续压制在这里。要知道,如果老夫有了‘空门’妖镜在手,那么天下妖族便会以老夫为尊,到那时,老夫不但能消饵泊寿县即将发生的七绝鬼母与婴灵鬼魃之乱,更能接着妖族之力闯出莽原,协助朝廷赶出那些西洋异族、平定天下所有纷争,这难道不是一件一举多得、替天行道的大好事?!就算这里边有老夫自己的一点私心,那也是瑕不掩瑜、过不掩功!你若说这里没有妖镜存在,那么又有什么样的镜子能够在这大海之上幻虚成实,自成一界,困住这成千上万的阴魂凶煞?!老夫知道那妖镜乃是你们妖族之物,前辈既然来了,自然没老夫什么事,只不过说归说,做归做,前辈不要在这里歪曲事实,冤枉老夫的一片好心!”
天游子等人听得心下恍然,原来这其中还隐藏着这么一件秘密。听何老先生将这样一件龌龊之事说得这么大义凛然,陈半夜可沉不住气了,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哼哼!好心?!说你是一片野心还差不多吧?!老实告诉你吧,那妖镜还真就不在这里,你想要的话,恐怕这辈子不好办,过个一百来年再说吧!”
天游子等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妖镜‘空门’确实不应该在这里,它应该是在这个时代的狐仙洞中,在百余年之后的临祈乌河大桥下的乌河里。
花姑摆摆手,示意陈半夜不要插嘴,然后轻声叹息道:“何老先生,你把自己的一腔野心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老身也是佩服之极。看来不让你看看真相,你是不会心服口服的!你来看。”
说话间一张嘴吐出一颗荧光夺目的内丹,如有线牵般冉冉飞起,刹那间在整个镜儿宫中绕行一匝。随着内丹光芒到处,镜儿宫中所有的镜面瞬间消失,竟然变成了一具具紧贴在石壁上形态各异的尸体!这些尸体形貌鲜活,一个个面色恬静安然,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冥思。花姑淡淡地回过头看看族长,又看看目瞪口呆的何老先生,然后幽幽地问道:“看清楚了吗?!这些人,就是当年那些跟随老身和邓吉昌赶赴海狼岛的风水先生和阴阳高手!他们为了整个莽原居民的安危,自愿让老身将他们的肉身和灵魂封印在这里化成这座镜儿宫,用自己的肉身塑造封印狼妖活尸的镜相幻境。想想都可笑,你们这些后世子孙来到这里,不是想到要祭奠这些为你们献身的先人,却只想着从这里窃取什么法宝、满足自己的私欲!如果当年老身真的有妖镜可用,还用得着带着这些人来海狼岛吗?”
眼前这一幕的出现,不但族长等人为之震撼,就连天游子等人也是吃惊不已。他们实在是想象不出,当年这些前辈高手究竟是在一种什么样的凶险境况之下,才会心甘情愿地做出这样一种堪称惨烈的抉择:灵魂化境、肉体为界,将自己作为一种封印的法器留在了这里。也难怪当年那位莽原先驱者邓吉昌离开海岛回到莽原之后一直对这件事三缄其口,如果他将真相说出,这些身化封印的高手后人们,岂不是会日日夜夜沉浸在难以消除的痛苦之中?与这些前辈所作出的牺牲相比,自己这些人整日以除魔卫道维护世间安宁的想法,当真是小巫见大巫,幼稚、自私得可笑了。
那何老先生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他用复杂到了极点的眼神在那些镶嵌在石壁上的尸体之间来回巡视,突然间跑上前去,在其中一具尸体前倒身下拜,额头在地上碰得‘咚咚’直响:“太祖爷爷在上,不肖子孙何奎今日能够得见您老人家真容,死亦瞑目了!可笑孙儿还一直以为当年您老人家一定是遭受了那邓吉昌所害,这才处心积虑,一直想要得到妖镜,一来是想重振咱们何家声势,二来也是想揭露当年邓吉昌的所谓恶行。万万没想到的是。孙儿一直想得到的,竟然就是太祖爷爷您的法体肉身!”
说完挺身站起,踉跄着穿过人群,独自一人走向木船登了上去,往船仓中一坐,再也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