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相信命运的人,会说命运只是落花流水般虚无缥缈的东西,风吹来,花瓣落在绣墩上,就尊荣无比。要是落在臭水沟里,就只能随波逐流,不知所踪。
可他们没有想过另一个问题,花瓣没有灵魂,不懂得什么叫追求。但人懂,因此就出现了豪门贵族求平静安定而不得的悲剧。有些人生来就是羊,在羊圈里生活就没事,可它偏偏投胎在虎狼窝。这就是命运的残酷。
上天替你选择了出生,选择了成长环境,甚至规划好了的你人生轨迹。如果你不照着走,结果有两种,辉煌地生或则黯然地死。有许多人挣扎过,想要反抗命运的束缚,指天骂地。最后又怎样呢?
赫舍里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她所预知的历史,因为她的出现,渐渐出现了脱轨的痕迹,关键是她亲眼看见玄烨为六阿哥伤心,亲耳听到他说伺候过六阿哥的人,全部殉葬。而且,就在不久前,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承庆的身上。
命运,强大的命运,就好像一座大山,正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赫舍里的面前崩塌。她很怕承瑞会变成第二个承庆,而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他粉身碎骨。
这种切肤之痛,直接刺伤了她,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她就止不住害怕得浑身发抖,那是她的儿子啊!
赫舍里突然的情绪波动把近在咫尺的玄烨吓着了,伸手圈抱住她:“怎么了?好好说着话,怎么哭了?”“臣妾没哭,臣妾只是……只是想起了二阿哥……我,我亲眼看见……”
“赫舍里……赫舍里?”玄烨诧异地感受着妻子突然爆发的情绪:“祖母说,承庆病重的时候,你闯进卧室去看他了。”玄烨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没想到竟让你一直记到现在,早知如此,当初为什么要闯进去呢?”
“我怕。我去的时候,太医说已经停药了。我怕他等不到你赶过去就……他才四岁……我以为太医可以救他的,我以为只要救活一次就能救活第二次的……我真的很怕,我看见他小小的身体上。有好多针,我听见他哭,哭得整个阿哥所都听见了……”
赫舍里一边说着,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承庆当时躺在床上,身体被布条固定住,身上插满金针的一幕幕在脑中交替闪现。他哭得那么凄惨。那么绝望。赫舍里只觉得整颗心好像裂开来那么痛,恐惧的情绪紧紧拽着她。
“如果,承庆的脸换成承瑞,我要怎么办?”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她的脑海,并且盘踞在那儿,久久不散。
两个人那么近,玄烨自然能感受到她的恐惧。心中不可抑制地叹了一声,老婆胆子其实比老鼠还小。偏偏总是装出义无反顾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又不懂医,闯进去也救不了他。
哎……玄烨长叹一声,他直起身子。让她整个人都靠向自己,双手扣着她的腰,把她整个纳入自己的气息范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真的,都过去了。”
好半天,赫舍里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但身体还在颤抖,脸上挂着泪,抬头望向玄烨:“对不起,我。臣妾失仪了,请皇上恕罪。”
玄烨无所谓地搂紧她:“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原本以为,承庆的事情,最伤的,是昭嫔。没想到。却是你。说实话,那之后,做噩梦了吗?”
“有……”情绪发泄后的赫舍里出奇的乖顺,只是小小声地应了一句。“我就知道,像这样的记忆,很难消散的。我竟然疏忽了,何况那时,你还怀着孩子……”玄烨柔声道。
“是臣妾不好,和皇上没有关系的,是臣妾忘了规矩,不该进去的……”
“好了,说出来就没事了,以后都不会有噩梦了。那些事,也许永远都忘不掉,但再也不会出来打扰你了。”玄烨似乎是感同身受。
轻轻抚摸她的发,低下头,脸颊贴在她的额上。承瑞,真是老婆的命根子了。生他之前,她焦虑过。生完之后,看着她表面上镇定,他几乎就要被骗过去了。今天才发现,原来她的内心,片刻都不曾停止过焦虑。
而且,更让他感动的是,她爱承瑞,同样也喜欢承庆,如果不是真心喜爱,又怎么会在承庆殇了这么久之后还念念不忘,甚至成了噩梦的根源呢?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爱屋及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