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看着赫舍里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原本想要叫住她的心思淡了下去,轻叹一声,闭上眼假寐。他这么早来坤宁宫,的确就有事。还是天大的事情。只是他不知道,这件事情说出来之后,赫舍里会受到多大的刺激。
赫舍里去了佛堂,自从上次回娘家见到爷爷病势沉重之后,她隔三差五地就会到佛堂来抄抄经祈祈福。虽然她知道这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还是坚持这么做。
专心致志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也没注意到有人在门口看着她。直到耳边有声音响起:“为什么不休息,反而给自己找事做?”
赫舍里一惊,笔下随即多了一个墨团。自然的,这一张就报废了。但是她没权利生气,因为发声音的人,是玄烨。
搁下笔,赫舍里有些无奈:“皇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已经申时了,再过一会儿,承瑞就该来请安了。”玄烨的语气轻柔,俯身从背后抱住她:“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抄这么多经书?”
赫舍里一怔,这里是佛堂,菩萨在前面看着呢,他怎么能说抱就抱!轻微地挣扎了一下:“皇上……”玄烨却没有放开她:“以后都不要抄写了,伤眼睛,知道吗?”
“臣妾只是想替爷爷祈福而已,没事的。”赫舍里见他不为所动,眉头微皱。“我说不用就不用了。”玄烨的声音骤然提高,而后又柔和下来:“赫舍里,你的心意,他已经感受到了。”
“皇上……您说什么……臣妾都不明白……爷爷他怎么了吗?”赫舍里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皇上,爷爷他怎么了?”
“他……”玄烨低头望进妻子焦急期待的双眸,一句话憋在喉咙口,就是吐不出来。赫舍里顿觉乌云罩顶:“爷爷……是不是……是不是又……不好了?”
“早间的时候,你阿玛突然差人来报,说你爷爷想见索额图。结果……没等他回家。人就……”玄烨只觉得这每一次都有千钧重,几乎是挤牙膏似的把话挤了出来,但还是没把话说完整。
这个时候的赫舍里浑身颤抖,顾不得礼节。眼睛死死地盯着玄烨的脸:“就怎么样?爷爷他就怎么样?”“没了,你爷爷,赫舍里索尼……没了……”玄烨眼睛一闭,最终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本以为赫舍里听到这个消息会大哭大闹什么的,没想到等了半天,赫舍里什么反应都没有,傻愣愣地坐在那儿。瞪大了眼,依然盯着他看。
玄烨语气沉痛:“现在,你阿玛和二叔已经着手处理后事了。你的哥哥们还有小叔叔很快也会得到消息赶回来。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你不用担心。”
“后事?”赫舍里的神经被这两个字狠狠地刺痛了:“皇上刚才说……爷爷的后事?”“赫舍里,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所以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结果还是说了……你难受得狠了,便哭出来。”玄烨把她的身体强行扭过来,把她的头摁在自己的衣服上。
哭?赫舍里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完全不能驱动了。什么反应都调动不起来。脸贴在他的衣服上,眨了眨眼,没有眼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玄烨等了半天,见赫舍里痴痴傻傻,不由得急了:“赫舍里……赫舍里?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赫舍里?”
玄烨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却见她目光呆滞,眼大无神,根本没有聚焦,心里更慌:“你看着我,看这里……听我说。你爷爷年近八十,寿终正寝,这也是天意。你别想太多。听见了吗?”
索尼死了,爷爷死了,他最终还是没能达到自己心目中的寿数,他死了。赫舍里的心中一片茫然。爷爷的智慧卓绝的。他的政治头脑和手段,让自己这个现代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最关键的是,他是本尊的爷爷,大家族的族长,自己作为嫡孙女,原本是最好的政治资本,最完美的工具。可他一点都没有利用之心,反而千方百计地想要为她谋求安稳富足的生活。一次次被自己利用,他都明白,却还撑着老骨头勉力配合。
现在他走了,赫舍里猛然发现,其实自己什么都没有替他做,反而是连累他操劳而亡。听到死讯的一刹那,她真的以为自己耳朵感冒了。
后面玄烨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像一记重锤,在她的脑中狠狠地敲打着,砸得她完全乱了方寸。爷爷没了,索家就此断了一根正梁。赫舍里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晕,仿佛看到头顶上瓦砾大面积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