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力车经笔直的大马路拐上江边路,就能看到码头上雄伟的建筑了。在长江沿线低矮的房屋中,这几栋高楼显得格外的显眼。
中山码头以前叫津浦铁路首都码头,1929年5月迎奉孙中山先生灵柩后,改称为中山码头。战前,为长江上最大也是最繁盛的码头,候车室和渡口以及货运码头,都是投入巨资兴建,修建运营之初也曾是轰动一时。
码头货运公司的经理吴天祥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长得文文弱弱的,其实他倒是一个吃过苦的人,从小在码头当学徒,娶了昌河航运公司董事长瘸腿的女儿,从此飞黄腾达。昌河最盛之时,仅在中山这里就有六个货运码头,都归吴天祥管着,他名义上是副总经理,实质上董事长兼着总经理,并不管实事,他一个人大权独揽。
吴天祥内心极为惶恐,他见识过日本人的凶残和暴虐,就在这个码头,他亲眼看到日军杀了数以千计的中国战俘,当时的血腥场面吓得他全身瘫软,面色苍白,他从来没有杀过人,甚至是一只鸡什么的,也没见过杀人场面,而这一次,几千个人就在他眼前无助地死去,他吐了整整一夜,这之后还落下一个病根,每晚必做恶梦,总会在凌晨三点左右惊醒过来。
日本人接管码头以后,一直在催促着管理人员和工人们复工。码头上有一些人随着政府迁入内地,有的转了行,还有一些人不想为日本人干活,在观望之中。吴天祥没法走,岳父死后,受战争影响,昌河迅速败落下去,经济上捉襟见肘,家中父母病重,又难以成行,只能留了下来。隆山秀一是日本人任命的码头主事,身兼货运和客运两个站的站长,他亲自登门让熟谙业务的吴天祥回去做事,吴天祥不敢回绝,只能上工,到货运站当了一个小小的调度经理,这和以前的地位自然是天壤之别,但好歹有口饭吃,能让父母住进医院里。
隆山秀一的钱并不是那么好拿,他必须要为日本人做事,除了码头上的事之外,监督中国工人和管理人员的言行,防止抗日武装的渗透也是他的任务之一,这无疑是做了日本人的密探,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做,日本人绝饶不了他,他们杀他这样的一个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吴天祥站在窗户前,看着沿江的马路,他在等一个人,但不知道这个人带给他的是凶是吉,他下一步又该如何去做。这个叫朱晓丰的人,一听就知道是化名,是那个叫冯景瑞的大老板介绍来的,人很年轻,但见识不凡,谈吐风雅,可难得的是为人豪爽,出手大方。表面上结交吴天祥是为了生意上图个方便,但吴天祥感到他的业务量并不是太大,没必要这么和他亲近,所以他几次都想向隆山秀一汇报,但在最后的关头都忍住了,因为这个朱晓丰第一次来的时候,门外的两个人看上去就不好惹,腰间鼓囊,说不定就带有枪。如果他们真是抗日分子,迟早会找上门来。听说现在抗日锄奸团很厉害,前些日子还在闹市杀了两个伪政府的人。从内心来说,吴天祥并不想当汉奸,帮日本人做事,但他怕这些人在码头上搞出事来,那时隆山秀一绝不会放过他的。
化名朱晓丰的楚肖飞穿着长袍,和冯景瑞、林枫坐着三辆人力车来到码头。
码头上的悦来饭庄是冯景瑞新盘下来的,虽然规模不大,但往来码头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做起事来也方便一些。
楚肖飞没有去吴天祥的办公室,那里常有日本人出入,所以让冯景瑞约了吴天祥中午吃饭,在饭庄里再和他谈一谈。
楚肖飞热情地和吴天祥握了手,拉着他坐了下来,给他斟了杯酒,说:“又来打扰吴经理了,真不好意思,略备薄酒,以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