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五娘向来是我行我素的性子,杜士仪和固安公主王容谁都劝不住,就连罗盈也在她面前败下阵来。于是,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单骑飘然而去。然而,妻子撇下自己走人,罗盈却突然发起狠来。如今他的麾下已经增至了三百余人,这些还算得上精锐的士卒被他操练得死去活来,可看着主将亦是每日完成同等强度的训练,他们也只好硬生生憋着忍着,而刚刚抵达云州的侯希逸则是被王忠嗣带在身边作为副手,耳濡目染之中,竟是收获很不小。
毕竟,侯希逸出身寻常,父祖不显,相较于几代将门,父亲更是名震河陇的王忠嗣,差距可谓天壤之别。兵法、军略、大局……一层层自己从未发觉过的迷雾拨开,他登时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时对即将到来的这场大战非但没有畏缩,反而更加盼望了起来。至于南霁云,从未真正混过军伍,经历过战阵的他更多的时候都如同跟班似的追随在前两者身边,要说受惠最大的,却是非他莫属。
而王芳烈说得信誓旦旦,杜士仪很清楚王培义虽还没下白登山,可却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危言耸听,因此自也一手推动提早秋收。尽管很有可能来犯的三部在兵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兼且破坏王忠嗣的战略安排,他并没有让都督府贴出榜文号令百姓尽早秋收,而是授意陈宝儿,通过米行粮店放出高价籴米的消息,一时间引得云州城内的农人们无不提早开始了收割。就在从南到北一片忙碌的时候,一行看似寻常的商队抵达了云州城下。
凭着长安京兆府开出来的过所,这一行四五十人很顺利地进入了城中。连月以来各式各样的商人纷涌而至,全都想在这个除了中受降城之外的互市之地,兼且城内各式工程拔地而起,谁都想多分一杯羹,因此,一行人中有三四辆马车的并不鲜见。而拉车的那几匹骏马在连日辛劳下,已经显得灰扑扑的,和周遭的护卫随从一样无精打采,这也使得路人更少了几分关注。然而,就是这看似和寻常商队毫无二致的人,却径直前往了云州都督府,然后毫无意外地被堵在了大街上。
“长安城中都没见过这等景象,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马车中的一个俊俏青年打起车帘看了一眼,一时惊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他这声音太大,还是因为这条街上本就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一旁就有人笑着答话道:“还不是因为市易司和缉私署都在这儿!市易司管的是什么样的商家能够进驻利人市,而缉私署那边查扣的东西要拿回来,一样得费老大的功夫。再加上总有人想求见杜长史,这条路当然就有这么多人!听说,云州都督府还说,杜长史戏称这场面叫做塞车。”
“是堵车,连传话都传错了!”
“胡说八道,我分明听说杜长史说那叫塞车!”
听到外头的人竟是因为堵车还是塞车这完全没有分别的两个词而争执了起来,车内的青年登时瞠目结舌。很快,他就醒悟到这会儿不是惊讶的时候。他对身侧的从者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到了车门前,对车夫低低嘱咐了两句。很快,随着车夫传话,马车旁的随从中间,就有人下了马来,只身挤出一条路到了都督府门前,对一个卫士拱了拱手道:“有劳这位大兄通报一声,敝主从长安来,和杜长史有故。”
这种借口每日里门上卫士怕不能听到十几二十次,然而,因为赤毕的严令,他虽不耐烦却也不敢造次,当下陪笑道:“敢问是何故人?不是我敷衍,杜长史日理万机,若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我通报进去非得被臭骂一顿不可。”
“敬请呈给杜长史身边亲近人,一看便知。”
见来人双手呈上了一块打磨光滑的毛竹名刺,那卫士方才收起了怠慢之心,接过东西转身拔腿就往里走,却是直接找到了赤毕。而当赤毕接过名刺时,他颠来倒去看了一遍,见除却一个拜字外,别的什么都没有,一时大为疑惑,可等到发现竹节的底部刻着一个不起眼的玉字时,他方才眼神凝重了下来。
杜士仪今日应邀去查阅王忠嗣在白登山附近的操练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固安公主和王容则是微服去了利人市,打算看看这挑如今正欣欣向荣的云州命脉可会存在什么问题。手上这名刺若只是他会错了意却还好,可要真的是他猜测的那位到来,这可怎么好?
“赤郎?赤郎?若只是人故弄玄虚,我这就把他们赶走!”
“慢着!”见那卫士说着就要走,赤毕连忙喝住了他,将名刺往腰带上一插,沉声说道,“待我先去见了人再说。”
然而,等到赤毕先招来一个从者,吩咐其转告刘墨立刻预备房间,这才跟着那卫士匆匆到了都督府大门。一看清楚那个投递名刺的随从,他的脸色立刻僵住了。那人见赤毕认出了自己,少不得笑着拱了拱手道:“实在是因为大都督府门前街道堵塞得厉害,只有我勉强挤了过来。二位娘子和太真小娘子,还有司马先生都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