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徐在一条小巷中显出身形来,衣袍随着劲风鼓动,随即归于平静,她在小巷中徐步慢行,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她对判官,心中是有怨的。怨他把自己丢到凡间,受那锥心之痛,又怨他帮了苍白楼一步一步爬到了白无常的位置,让她与其日日相对。她喝了多少碗孟婆汤才忘记的事,现在通通想了起来。几千年前的事,一旦记起来却清晰的像是昨日,连那锥心之痛似乎都随着记忆一起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池徐站定了,抚上胸口,里面那颗跳动的心脏已经停了。
不用撩开袖子,也知道她身上已经到处散发着死气,她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低头看地,地面上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气”从地表缓缓地、不断地漫出来,这股气常人是看不到的,当它凝聚成一定浓度的时候,就是鬼门大开的时候,彼时乌云遮月,百鬼夜行。
人死之后,魂魄离体为鬼。
头七可回一趟阳间。
再来就是每年的鬼门大开之时。
在地府表现良好,且暂时轮不到投胎的鬼,可以通过鬼门再回一趟阳间,探亲也好寻友也好,再看一眼这眷念的人世也好,随你去哪儿,只要不作祟,并在当天午夜十二点前回到地府则可。
鬼门开之日,也是恶鬼最容易现世作祟之日,平日里潜藏在人间躲避鬼差追捕的鬼就会借着这一日全都跑出来。
判官说她危险,就是因着她现在鬼气外泄,在众鬼眼中就如同天上的烈日一般耀眼,能轻而易举的被恶鬼找到,她身上的鬼气,对鬼来说可是大补,只要吸食她身上的鬼气,鬼力必定大涨,那些从地府放假出来的鬼自然不会来找池徐麻烦,恶鬼却不一定了。而池徐此时又被封在这躯体之内,纵然恶鬼在她眼中如同蚂蚁,但是蚂蚁多了,咬人也是疼的。
池徐倒不是不想回地府,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她的确是不想那么快就与苍白楼对面,她刚寻回记忆,那些挖心蚀骨的过往宛如历历在目,叫她不能平静。她便在这阳间,能避一日是一日。
至于那些恶鬼,且放马过来,定叫它有来无回。
“大人!”前面的围墙上赤木跳了下来,然后欢快的跑过来对着池徐邀功道:“我已经把陈逸解决掉了。废了他的阴阳眼和虚脉,以后他便是普通人一个了!”
池徐说道:“嗯,回了地府给你赏赐。”
赤木得了便宜还卖乖:“这都是赤木应该做的。”心中却暗自想到他这次努力向判官争取来这个机会实在是太明智了!以后一定能够超越其他使差在黑无常大人心中的地位!
“大人这就回去了?”赤木问道,这条路就是通往妖怪客栈的路。
池徐听他这么一问,反倒站住了,然后说道:“我们去吃东西吧。”
赤木顿时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华灯初上,夜市才刚刚开始。
池徐站在一家酒吧的门口,忽然改变了主意,转头对着赤木说道:“想不想喝酒?”
赤木哪里有拒绝的道理,池徐无论说干什么他都会同意的。
酒吧里的光线很暗,红的蓝的绿的光四处乱舞,让人眼花缭乱,舞曲震耳欲聋,赤木一看到舞池里面那些群魔乱舞的男男女女,有些惊讶的张开了嘴,觉得这些人就像是被抓到地府的恶鬼一样狰狞。
一个服务员很快就走过来询问道:“你好?两位有订位子吗?”看到池徐的时候眼睛里划过一丝惊艳,再看她身后的赤木,也是个非常帅气的少年。长得好看的女人是十分受到酒吧款待的,酒吧的美女帅哥多,就会吸引更多的顾客,有一些酒吧甚至会专门请一些帅哥美女来酒吧玩,不仅免费而且还有钱拿。所以对池徐这种“高质量”的客人,服务员自然就热情了不少。听池徐说没有订位之后,立刻就把她和赤木引到了吧台的位置上去了。
池徐对着酒单把单子上的酒全都点了一遍。
年轻帅气的酒保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但是却摄于池徐浑身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他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酒一杯杯的往桌上摆。
赤木原本还在好奇的看着酒保那些华丽的调酒动作,忽然,他的目光在酒吧内梭巡着,最后定格在舞池一个和男人紧贴着舞动的妖娆女人的身上。
“大人。”周边太吵,赤木不得不挨在池徐的耳边吼道:“我发现了一只鬼,我先过去一下!”
池徐看都懒得看一眼就挥了挥手。
赤木立刻跳下凳子,径直往舞池那边走去。
池徐看着眼前一杯杯五颜六色的酒,一杯接着一杯开始喝,酒保一边倒酒,一边看着池徐一口一杯一口一杯的往嘴里灌酒,连气都不喘,一口气连喝四杯,已经完全惊呆了,反应过来才好心的劝道:“美女,慢点喝吧,这样喝小心进医院。”
池徐端起一杯分了好几层颜色的鸡尾酒,觉得很有意思,跟布虹仙子撒的彩虹似得,一张嘴,一整杯就倒了进去。池徐这具身躯不胜酒力,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热,可是意识却无比清醒,越喝一双清冷的眼睛就越是亮的吓人。
池徐坐的位置太显眼,又加上她那气吞山河的喝酒架势,吸引了不少人频频往这里看,很快就有人走过来搭讪了:“美女?一个人啊?”
池徐往后面看一眼,赤木已经不见了人影,应该是追那只小鬼去了,转过头来连眼风都没扫那个男人一眼。
酒保看了池徐一眼,然后对那个男人说道:“先生,这里有人坐得,这位小姐跟朋友一起来的。”
男人盯了酒保一眼,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酒保又看了池徐一眼,见她毫无反应,心里也凉了下来,不再吭声。
男人的手搭在池徐身后的椅背上,笑嘻嘻的说道:“喝那么多酒啊?妹妹这是受了情伤啊?没事儿,喝!多喝几杯,酒能忘忧,喝醉了也不怕,哥哥送你回家!”
他显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见他这边正在调戏一个女人,那边的男人都起起哄来。
见池徐不说话,只是闷头喝酒,男人心里更加放肆起来,搭在椅背上的手慢慢地滑了下来,朝着池徐的背上滑去。
池徐的眼风终于扫了过来,眉梢眼角都是寒意。
男人莫名的觉得刚才还躁动不已的内心一下子被人哐当浇了盆冰水,浑身都发冷,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就这么不由自主的回到了椅背。
看了看后面那帮看热闹的兄弟,自己刚刚才放了话,五分钟就带这个女人去位子上坐,现在也不好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他之前喝了点酒,现在已经有点上头了,脑子一冲动,那手就搭在了池徐的肩膀上。
下一刻,他就捂着手腕惨叫起来:“啊!!!!我的手!!!”
池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扣在他的脉门上,一只如玉葱白的手只是轻飘飘的搭着,然而一股阴气却顺着她的指尖瞬间侵入了男人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