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被侍婢扶起,并不惶恐。她不过比卢安世大了一些,身量已经像春笋一样拔高了,有着挺拔的胸脯和柔软的腰肢,此时眼圈红红的,衬着尖下巴,倒是我见犹怜。她朝卢安世福了福身,“惊扰王妃,民女罪该万死。只是实在有不情之请……还请王妃屏退左右。”
其他侍婢显然是很敬畏她,听此一言,纷纷退走。有个教习从戏台上打着滚下来,“宓儿姑娘!宓儿姑娘!就快轮到你了,你这个旦角儿,怎么躲在这里哭泣——呀,这是谁啊?怎么那么不知规矩,李少爷的戏台岂是闲杂人等可以靠近的!”
卢安世并不理他,反倒牵起了宓儿的手,“来,寻个地方坐着说。”任那教习在后头大呼小叫,然后被侍婢点醒了之后,磕头如捣蒜。
一离了大路,宓儿便甩脱了她的手,重新跪下来磕了个头。“我这不情之请,恐怕只有王妃能助我一臂之力。”
“什么事?”
宓儿哽咽几声后,毅然决然道,“还请王妃帮我……留个全尸。我想完完整整地下葬。妾本贱命,不用什么名贵的棺木,只需要一张破草席裹身便够了,但求与李府再无瓜葛。”
卢安世吓了一跳。原本对宓儿这般孟浪的芥蒂一时间也一扫而光,只剩下焦虑与敬佩。不管什么时候,她自己都是没有勇气去找死的——不过更重要的就是,为什么她会好端端一个姑娘会想要找死啊!卢安世立马就急了,让她起来慢慢说。宓儿机械地摇摇头,“事已至此,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少爷他不会放过我的。”
卢安世思忖,莫不成这李凤轩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内里还是个霸道总裁爱上我啊。
可是不管卢安世再如何劝,宓儿却是不肯说了。
这个时候,那教习又一次追了上来,“宓儿姑娘,宓儿姑娘……快、快上场了!下一出就该你啦!今天来了重要的客人,你看你……”
宓儿擦了擦眼泪,“来啦。”重重捏了把卢安世的手,转身跟着教习走了。卢安世怎么唤她都没用。
卢安世心想这不成啊,赶紧寻了几个侍婢让她们看着宓儿。可是她们见她走上戏台,都有点害怕的模样。这戏台基底建在水岸边,一层凌空,通过窄窄的楼梯步上二楼,便是舞台。卢安世生怕宓儿做出什么傻事,让看起来稍微伶俐的婢女去通知教习,教说今天王爷钦点了宓儿作陪,让她不用唱了,过来陪酒。一面急匆匆走过那连接岸边与水榭的浮桥上,打算去通知李凤轩。昏暗的夜色里,喝得微醺的秦湛见她拎着裙角走浮桥,一颗心都拎了起来,“你小心,你小心!”放下李凤轩就要来迎她。结果就在这时,灯火通明、锣鼓喧天的戏台上,旦角忽然纵身而下,扑通投入了水中!
秦湛第一反应,便是快步迈过浮桥把卢安世抓在手里,甚至来鞋都来不及穿。那边厢有人已经在尖叫“落水啦”、“落水啦”,很快,那道巨大的水波就荡漾到浮桥那边。浮桥登时就上下起伏,左右不平。卢安世不由得要尖叫,秦湛索性将她夹在肋下,带到了水榭上。
“吓到了么,小姑娘?”秦湛拿手巾帮她擦擦头发上溅到的水珠。对面李凤轩一脸尴尬,挠挠头,似乎在想,怎么偏偏今天、偏偏他宴请王爷的时候,就有人投湖了呢?
卢安世简直要被这两个大男人给气死了,“救人呐!”
李凤轩涨红了一张脸:“我这就去看看是哪个大胆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