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却不敢收,竭力推拒。章雪妍执意相赠,又笑道:“长春姑娘不肯收,便是看不起我了。想是我寒门薄宦之家,拿出来的东西,不入姑娘的眼。”长春听她这样说来,倒也不好再力拒,只得暂且收下,心里思忖着:收下也好,待会儿拿给奶奶,看她如何理会。当下,她连忙笑道:“姑娘这样说,那当真是折煞我了。既然姑娘厚爱,我也不敢不收,往后但凡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便了。”
章雪妍心中得意,面上也不露行迹,只笑道:“长春姑娘这等聪明,又哪里用得着我吩咐呢?”
二人正说着话,不防陆红姐忽然自后头走来。陆红姐远远瞧见这两人在树底下隐着,悄声走上前来,听了几句,当即开口笑道:“你们两个在这里说什么呢?”
这二人惊了一跳,长春连忙见礼,章雪妍便笑道:“原是表妹,表妹不在后面服侍老太太么?怎么走到这里。”陆红姐看了她两眼,心中暗道:我还不曾问你,你倒反客为主起来。嘴里也笑道:“老太太睡着,不用那么多人伺候。我听说姨妈同表姐来了,就来看看。你不在屋里同太太说话,在这里和长春鬼鬼祟祟说些什么?”章雪妍见她问的直,倒不好接口,只笑道:“我出来净手,看这垂丝海棠花开的极好,就看住了。又同长春姑娘说了几句话,倒怎么说的上鬼鬼祟祟。”
陆红姐笑了一声,说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你们行出来,我看见就随口说说。既然没有,你又慌些什么?”言罢,便对长春道:“表姐初来,于咱们家中道路不熟,你快些领她回去。别任她胡走乱撞,迷失路途的,反去到那不该去的地方。”长春含笑答应了一声,便要引着章雪妍回去。章雪妍却不动弹,微笑道:“原来姨妈这里,还有不能去、不得见人的地方。”陆红姐说道:“倒不是不能见人,只是我家中人多事多,账房仓房,人来人往的,一时家里走失了人口,又或丢了什么,只怕伤了亲戚和气。”章雪妍见这话不对路,不好再说,只得随着长春去了。陆红姐便也一路去了上房。
章家母女在上房坐了片刻,见无话可说,便告辞去了。柳氏使长春送她二人。走到二门上时,章雪妍伸手向怀中一掏,却摸了个空,不由脸上就带了出来。章姨妈在旁瞧见,便问道;“什么事?”章雪妍说道:“我的手帕不见了。”章姨妈问道:“你丢在哪里了?你这孩子,丢三落四的,想必是落在你姨妈屋里了。”说着,就使长春回去寻。长春只得走回去,寻了半日也不见,又回来说道:“上房的地扫的干干净净的,连根针也寻出来了,只是不见姑娘的手帕子。”
章雪妍便愁眉道:“这可怎么好呢?不是我小气,那手帕是拿杭州熟罗裁的,上头还有霓裳轩的刺绣。那霓裳轩如今已不做针织买卖了,它家的绣品市面上已经难找了。这样一方手帕,也要十多两银子呢,何况是再也买不着的。”章姨妈听了,便斥责道:“既是这样,你怎么不当心些?你去过些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章雪妍说道:“一向只在姨妈屋里坐,没有往别去。”说着,略顿了顿又道:“倒是先前出去净手,撞见了表妹,说了一会子话。到这会儿,手帕可就不见了。”章姨妈说道:“这话倒可笑了,莫不是你表妹还能贪你一条手帕?”
长春在旁冷眼看了半日,方才开口笑道:“姨太太、表小姐不如先家去,我再回去找找看。横竖表小姐没去几个地方,容易寻得。表小姐也家去寻寻,记错了也未为可知。”章雪妍微微一笑,不再言语。章姨妈便更不多说,带了女儿离府而去。长春立在门上,看章家车马远去,方才转回内宅。
且言夏春朝安抚了柳氏,又转到堂上。那夏掌柜正在等候,见她出来,连忙起身。夏春朝笑道:“家里今日来了客,后宅事多,空了夏掌柜,勿怪。”夏掌柜赶忙笑道:“老太太、太太都看重奶奶,自然凡事都倚仗奶奶。也多亏奶奶能干,不然这许多事怎得个调理。这正是能者多劳呢。”夏春朝微微一笑,在上首坐了,那夏掌柜便也落座。
夏春朝便说道:“夏掌柜适才言到,和祥庄开了两桩大单买卖过来?”夏掌柜点头答道:“不错。两日前,和祥庄的李掌柜过来,说他们铺中如今很缺几样干货。这眼瞅着就是清明,他们东家沈公子预备在店里上几样时新点心。四处问遍了,几大干货行都没有存货,只好到咱们这儿来问问。”夏春朝便问道:“他们要些什么,要多少?”夏掌柜便道:“就是花生、松子两样,这也是市面上常见的干货,只是他们要的多。花生要二百斤,松子一百斤上下。”
夏春朝闻言,吃了一惊,问道:“二百斤花生,一百斤松子,他们当饭吃不成?点心用干果是极其有限的,他们要做多少,竟要这许多?”略停了停,又笑道:“这事儿倒也蹊跷,他和祥庄偌大一摊买卖,平日里竟没个稳妥的货商么?何况这花生松子又不是什么紧俏的货,怎会缺这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