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快开船!”
“有人追我,麻烦你,快开船吧,这些都给你!”
央求的姑娘,呆愕的船夫,似曾相识的感觉,是那般酷似,不管经历多久,柳枫也忘不了小时候的痛。
突然,响雷,雨丝齐齐涌来,接着一个温柔,一句关怀,回头的人,嫣然的微笑。
理应是感动的拥抱,却成了害怕,成了彷徨,灿漫的姑娘,原来你这样纯真,完全不知道他是个假船夫,是那个杀人命、造杀戮、添冤魂的柳枫,是曾经伤害你,差点要你性命的柳枫!
柳枫心里流泪了,不知所措,慌乱是因为苦,因为甜,还是因为痛?很久亦没有尝过被人关怀的滋味,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很开心。
正想的入神,他忽被一声呼痛惊醒,抬眼就见天绍青在院中踮着脚走路,因此前受伤,后又一门心思练功,结果导致一步一艰难,手上失力,剑尖都扎在了地上。
她按着胸口,面容皱作一团。
柳枫远远看见,心知是五行阵戳中脚底带来的伤患,伤口极有可能已经裂开,当下快步上前,将她一扶,兴许是由于适才心念未去,只觉得她身子是那样柔软,一时有些失神,慌张道:“快坐下!”
扶她在石阶上坐定后,他盘膝坐在后面,双掌运气,从她背脊要穴灌入真力。
但有丝丝热流涌入天绍青身躯,直通丹田肺腑,她顿时舒畅多了,苍白的面颊也渐渐红润,忍不住道:“谢谢你!”
柳枫不言语,只管凝神运功。
天绍青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喘息,见他如此卖力施救自己,心下甚是感动,可一想到外面重重围困,便立时扭过头,诚心道:“蒙你三番五次相救,天绍青感激不尽!如今大敌当前,你须保存实力,不要为了我消耗太多真气,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语气仍显得微弱,有气无力的。
柳枫自知她是勉力支撑,截住话道:“不要说话!”又提上来几分内力。
暗处蛙声不绝,给这如水的夜晚增添了几丝异样气息。
柳枫起身的时候,已不如先前精神,一只手始终按着心口,天绍青转首,正将这个细微动作瞧入眼里,她敏感细腻,略一思索,已知定是柳枫伤势未愈。
但即便柳枫一再虚耗,还愿意伸出援手助她康健,她焉有无感之理?正要说些什么,柳枫似也发觉了,匆匆瞥了她一眼,才接触到她的目光,就转面避开,佯作镇定道:“你且留在此间安心养伤,待过些时日,你我伤势好转了,再一同离开!”
回头见天绍青凝视自己,若有所思,他也连忙背开身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就快步而去了。
天绍青独自兀坐须臾,便也回了房,三更之时,熟睡正酣,猛然被一阵砰砰锵锵的声响惊醒。
她寻思半响,不明究竟,索性出房来看,行至一处小院,却发现柳枫蹲在一块石碑前刻字。
那院落四面皆是精室,成环绕之势,正前面两屋中央劈开一条通途,铺有青石,通往外间的长廊,天绍青便从那条青石径过来,踮着脚掠到院内。
她习惯带剑行走,所以停下步子的间或,因力气未复,故而弯腰曲背,以剑指地,撑住自己。
彼时,柳枫背视着她,手里握着一柄小刀,点在石碑上雕琢,那石碑横放地上,被他身影一挡,天绍青便只能看到他手臂的动作,看不清字迹。
旁边点燃一堆柴火,混杂着月色,照亮了整个小院。
待天绍青走前一看,不及一丈的距离,隐约看见‘马希广’三个字。
见她凝目张望,柳枫略是一顿,也朝后扫了一眼,讶异于她窥知了自己的秘密,一时间,心头百味杂陈,心酸、苦涩、难受,各种复杂情绪齐涌而来。
他有种被人窥穿心酸的脆弱,眼里陡然泪光闪烁,也不知怎的,连忙扭头,握紧刀子,用力扎上石碑,刀在手中,越来越快。
天绍青知道他其实很害怕,站在身后凝望他的背影,暗暗忖道:深更长夜,他不去休息,却在此刻碑,纪念那个不知道算不算朋友的马希广,是他的无情使得马希广死不瞑目,当时不能说出真相,令马希广命归黄泉。
马希广致死也不知柳木风的真名,更不知柳木风是要击垮楚国。
柳枫对待马希广的确无情,所有人,及死去的马希广都在怨恨柳木风,以为他是个冷酷的卑鄙小人。
柳枫到底是不是,天绍青形容不出,只知道两军交锋,各为其主,但柳枫的手段也称不得光明,可他又未完全丧失天性。
她很矛盾,若柳枫果真杀人不眨眼,为何要刻这碑文?
是让良心好过?
也许这一刻才是那个真正的他,是那个带着纯真的柳枫,天绍青心下触动,眼眶不禁一湿。
回观柳枫,可能是有人站在身旁,也可能是要尽快刻完碑文,他忽然加快力道,两手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