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呐,唉??”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起身甩了甩长袖,径自离开了。
三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无措。
“萧大哥常这么大的脾气么?”郭芙伸头引颈,看他不见了人影,方才悄声问道。
二女摇了摇头,小玉道:“公子以前从未过这么大的脾气,可能今天真的生气了吧,都怪我们,惹他动这么大的肝火。”
“他也是关心你们,怕你们将来吃亏,才生这么大的气,他起脾气来,还真的吓人!”郭芙自从见到萧月生,渐渐回复了少女的开朗,气质却沉静很多。
两个小丫头伸了伸舌头,心悸不已,想起自己那时像被无形的绳索缚住一般,实在有些吓人。
萧月生坐在榻上,耳边传来远处大厅里的喧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难抑的寂寞与索然。前世的烙印却无法抹去,仍在深深的影响着他,在这里,他总无法找到那种归属感,与所处的这个世界,总是隔着一层薄膜,看得到,听得见,却无法溶入其中,只能孤伶伶的站在旁边观看,还好,在前世,他对金庸小说里的人物异常喜欢与熟悉,所以与他们见面,仿佛见到多年老友一般欣喜,只有这时,心下的寂寞才能舒缓一些。
现下,自己的修为已经神乎其神,纵是再精进,也是毫无意义。
当初,他初修道时,对长生成仙还是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认为那只是传说的境界罢了,但如今,他却为当初的浅薄惭愧。
上次闭关修炼他偷来的道家典籍时,竟达到了与天地同呼吸之境,天地间的元气蜂涌而至,自己的身体与元婴皆被涌入的元气挤碎,而后重塑,已成半仙之体,天地之力如手如足,运用如意,排山倒海,易如反掌。到了这般意境,对力量的追求已经不再迫切,反而是一种寂寞。
他对入定时的愉悦却有些痴迷,这个时代的学问,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但道家仙法的奥妙,引领他进入了另一番天地,前世所学种种,毫无用处,这是另个世界,这里有无穷的奥秘等待着自己去掘,令他兴奋不已。
当生命不再短暂时,时间反而是最不珍贵的东西,用什么来打时间倒是一个问题,研修玄奥莫测的道家仙法成了他消磨时间的最好方法,并非他想要更强的力量,只是纯粹有趣罢了,也正因为这样的心思,才避免了道家仙术的反噬,无为而为,这样的精神境界是道家的最高境界,达到这样的心灵修为,一切有为法,皆是水到渠成,运转如意。
寂寞,纵是有温柔如水的完颜萍,貌美如花的四个丫头,也无法解去他心底的寂寞。
他从床上下来,出了精舍,进了郭府大厅。
宽阔的大厅内,丰盛的酒席已经摆上桌来,十几张八仙桌,夹杂几张大圆木桌,将宽敞的大厅变得有些拥挤。八仙桌是四个人一桌,圆木桌则人数不等,桌上酒菜齐备,热气腾腾,香气飘荡,令人闻之垂涎,猜酒划拳,敬酒拒酒,说笑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与外面冷清的大街相比,恍如是两个世界。
看着众人自内心的笑容,萧月生忽然觉得自己昨晚的杀戮其实并非一无是处,一部分人的死,换来更多人的生,并非是赔本买卖。
“萧大侠!快快上座!”正在忙于对各桌敬酒的郭靖被身边的黄蓉拉了下衣角,看到了萧月生,忙迎上前来。
郭靖光风霁月,心怀磊落,对萧月生敬重并非他的武功多高,而是因他曾刺杀忽必烈,解了襄阳之危,阻挡了蒙古铁骑,这点萧月生也是知晓,在郭靖眼中,武功高低并不是判人的标准。
“郭大侠,恭喜!”萧月生对他很是敬重,拱手作揖,带着淡淡和煦的笑容。
“哈哈……,同喜!有萧大侠在此,郭某心中有底,忧思大减,不曾想蒙古竟忽然退兵,真乃天佑襄阳,天佑我大宋啊!”郭靖将手中酒杯递与黄蓉,双手相扶萧月生,满面笑容,原本朴实平常的面容变得神采飞扬。
萧月生起身又对黄蓉拱了拱手,笑道:“也许是上苍被郭大侠这般侠心所感动,特降此大雪,以解襄阳之危吧!郭大侠,郭夫人,你们实在是辛苦了!”
这一句辛苦,令郭靖心中百感交集,心潮奔涌,这十几年来,自己夫妻二人呕心沥血,全部心思都扑在了襄阳的守卫上,其中的艰难困苦,数不胜数,令自己心交力瘁,常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有时真的想一走了之,携一家人去桃花岛,不问世事,逍遥渡日,但看到襄阳城中的百姓,想想蒙古人的残暴,襄阳城破之时,必是屠城之日,他只能坚持下去。
黄蓉见自己夫君怔然出神,面容带着悲苦,心下也是一阵酸涩,做为郭靖最亲之人,她最能感受到自己丈夫受多少的苦,每次蒙古围攻襄阳,靖哥哥都是彻夜难眠,白陡增,虽然自己聪明绝顶,但毕竟是女人,心中软弱,站在了靖哥哥身边,心中便踏实平静,他那厚实的肩膀,仿佛能撑起天起一般。
“萧大侠,来,坐在这里!”郭靖回过神,忙拉着萧月生到他身边的位子。
萧月生身具各种大神通,观心术对他只是雕虫小技,即使不特意运用,周围之人的心思他也能隐隐察觉,对郭靖夫妇的心情起伏,他能感受得到。
“使不得!郭大侠,这可使不得,萧某何德何能,怎能擅坐此席!”萧月生扫了一眼,这一席皆是老人长者,右尊位是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其下依次是五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见郭靖拉自己坐在这里,忙摇头。
席上几人望向他的目光也是带有几分疑惑,不知道郭大侠为何坚持让这个相貌平常的年轻人在这一桌上落座。
“各位前辈,容郭某介绍!”郭靖拉位萧月生的手,不让他走开,向座上的几人说道:“这位是萧月生萧大侠,是嘉兴观澜山庄庄主。”
“观澜山庄?”几人低头沉吟,细细思索。
“各位前辈,在下无名小卒一名,不值一提。”萧月生躬身作揖,态度谦逊,他早已过了那种需要别人承认的心境,强者自强,何须别人的认同。
“这位是少林达摩院座无名长老,这位是……”郭靖将这六人介绍了一遍。
少林达摩院,司职少林武学精研,乃是少林之枢纽,地位举足轻重,无名在武林中的名气尚不如罗汉堂的无色,并非是其武学次之,而是他一心精研武学,对世俗之事视之为空。况且少林面对武林中人的挑战,仅罗汉堂已足以应付,根本不劳达摩院的大驾,在武功修为上,无名比之无色,尚要强上几畴。
萧月生对少林从并轻视,像这种古老门派,能这么长时间的兴旺不衰,必有其过人之处,仅以此点,足以令人敬畏。况且少林是佛法武学并重,并非那些仅是武功门派可比,佛法无边,佛法精深之人,往往能出大神通,武功与之相比,反而是小技了。
岭南方若海,天山丁辰,天南白不奇,北海赵一鸣,皆是武林耆宿,乃硕果仅存的人物,方若海的拳法,丁辰的剑术,白不奇的掌法,赵一鸣的剑法,皆是罕有对手,在武林中赫赫有名,虽与十年前的五绝相比大是不如,但这些年来五绝中人鲜少现身,已成传说中的人物,渐渐被人们所淡忘。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英才出,自然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了。
当今天下武林第一高手,自是非大侠郭靖莫属,他集东邪、北丐、中神通三家所长于一身,且习有九阴真经,际遇之奇,世所罕有,造新了他高深莫测的武功。当然,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争强好胜之心,武林中人比普通人更强,即使知道郭大侠的武功奇高,但没有亲眼所见,心中难免不服,认为凭自己的能力,只要努力练功,终能追得上郭大侠,报着这种心思,练武之人更加狂热。
但这些年郭靖夫妇投身于襄阳城的防守,无法分心于武林中事,没有了绝对的权威,武林中又出现了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盛景,林林总总的门派帮派如雨后青笋一般,争相冒头,新的秩序正在形成。
这四位老者,却并非这些新成立的门派中人,反而属于一些古老家族或者门派。
方若海是岭南方家,丁辰乃属天山派,白不奇却是无门无派,家传绝学无风掌,北海赵家的家长是赵一鸣。
那些大的家族存在已久,有些甚至比当今朝廷存在时间还长。它们能不被时间所湮灭,自然是有其独到之处,而培养武林高手,也是维护自身利益的必要手段。
萧月生曾暗中了解过几家,感叹古人也不可小觑,这些长久存在的家族已经有了很强的制度性,虽然不能称之完善,但世间本就没有完善的东西,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令人叹服。
几声久仰,算是寒暄,也是客气,萧月生的名字,他们可能听都没有听过,但见到郭靖如此推许,心里也不敢轻视。
坐上几人,都是老得成精的人物,丝毫没有因为萧月生的年轻与无名而慢待他,几人谈起了武林中事,讲了讲神雕大侠与小龙女夫妇的侠行义举,又讲起了武林中的几个后起之秀,谈得最多的还是天雷神爪孙子明,这天雷神爪武功奇高,性格孤傲,到底师承何处,至今仍是个谜,就是他们,也是好奇得很。
萧月生听到他们也是谈论孙子明,心里暗笑不已,孙子明这个小子,在他面前低眉顺目的,没想到在外人面前却傲气得很,回头一定要取笑他一番。
孙子明性格孤傲,根源还是在萧月生身上。孙子明一开始修习的就是九阴真经,在他的帮助下迅修至最高境界,然后又修习专门为其创制的天雷劫心法,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际遇是如何惊人,九阴真经即使当年的五绝,也争得头破血流,华山论剑也是为了争这九阴真经。
孙子明虽然受了些苦,但也没觉得有什么难的,天雷劫心法已经不能算是武功心法,九阴真经本是道家心法,修至大成,自然完成了道家修炼的筑基层次,天雷劫算是正式的道家修炼之术了。
什么东西,得来容易,便不知其珍贵,再说他的武功再高,在萧月生面前还是小孩子一般,还一直被萧月生骂笨蛋,称其为井里的青蛙,三脚猫的功夫,还时不时的叫训他一通,打得他鼻青脸肿,他有自己武功差劲的错觉也是自然。
到了后来,见识了武林中人的功夫,才知道自己被师傅骗得很惨,自己哪里是什么井里的青蛙,明明是森林里的老虎嘛。
他饱汉不知饿汉饥,自己武功得来容易,便不知别人练功是如何艰辛,便觉得别人是如何笨不可及,孤傲一些,自然是免不了的。
郭靖见几个前辈不停的讨论孙子明,有些尴尬,看了看萧月生坐在那里,听得津津有味,更是有些坐卧不安,深怕他们说出什么诋毁孙子明的话。
黄蓉也知任他们这么讨论下去,终是不妥,轻笑一声,风姿嫣然:对无名神僧道:“长老,你们想见孙子明大侠的师傅,却也不难!”
“哦-?”坐上几人目光齐聚她身。
“郭夫人知道?”方若海忙问,雪白的胡子上沾着几片葱花,令慈眉善目的他增了几分好笑,但其余人只是露出迫切的表情,谁也没看到。
黄蓉扫了眼正泛起苦笑的萧月生。
“咳!”萧月生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与其别人说,还不如自己说。
看了看众人不解的目光,又扫了眼郭靖夫妇,他挂起淡淡的笑容,道:“孙子明正是劣徒!”
“什么?!”方若海胡子抖了抖,却正好将沾在上面的葱花抖掉。
“孙子明,天雷神爪孙子明,是你的弟子?”面容俊逸,气质潇洒的白不奇紧声问。
郭靖看众人多是迟疑的神色,忙道:“这个郭某还记得,当初孙子明大侠曾随萧大侠去大胜关的武林大会,不想这些年过去,他已经闯下了如此大的名头。”
黄蓉大有感慨的笑了笑:“记得他还是很低调的一个人呐,不曾想如今已经是威名赫赫的高手了。”
武林中讲究达者为先,弟子比师傅岁数大的很常见,有了郭靖夫妇的保证,众人不能不信,对眼前这个相貌平常却气质脱俗的年青人,都带了几分敬佩。
接下来的话题,就是一些武功方面的探讨,他们几人皆是一生沉浸于武功中,方若海修习的是少林的大金刚拳,丁辰本是天山派弟子,年轻时有奇遇,得到一本无量剑谱,修练的是无量剑,白不奇是天南白家人,修的是白家心拳,而赵一鸣号为北海钓客,喜欢荡舟海上,悠然垂钓,观看海浪潮汐变化,自创沧海诀。几人武功没有什么交集,但更利于坦诚讨论,不讲具体招式,只讲武学原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有时别人的几句话,能令自己恍然一悟,豁然开朗。
萧月生对门户之别持中立态度,既不鼓励,也不反对,见到别人问,也就回答,也不管自己的话是如何字字玑珠。
对于武学,他已是达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境,任何武学,他一眼即能看透,其运行原理,优劣之处,益处害处,一览无遗。对于他们各自的武功,他给每人的话只是寥寥数句,包含的却是其各自的武学总纲与修行方向,其珍贵之处,难以估计。
与君一席话,胜练十年功哇!他们心里不停感叹,敬佩之余,更是感激得无以复加。
说了几句,他就以不胜酒力而离席,留下兀自入神的几人。
从大厅中穿过,身边喧闹的气氛却难以压制心中的寂寞,格格不入的感觉令他有些惭愧,道家所谓和光同尘,需要的就是一个融入世俗之心,自己无法做到,自然是境界尚差几分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