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这段安快马加鞭,急吼吼而来,就好似身负十万火急的军情。但等他一开口,却在那儿只顾着打听上清宫的道士来了没有——饶是段安问得这般清楚,鲍楚雄还是觉着自己刚才没听明白,忍不住要确认一下:
“张堂主?你说哪个张堂主?”
“咳咳…就是上清宫掌门灵虚真人派来、协助大人剿匪的上清宫、四海堂张醒言、张堂主……”
喘着粗气儿的段安,将这句说得支离破碎。
“哦,是他啊。张堂主他已经来了!”
鲍楚雄一指站在旁边的醒言。
醒言这时也过来见礼:
“在下便是张醒言。不知您找我有何贵干?”
话还没说完,那段安便抢着说道:
“谢天谢地!可让俺赶上了,呼~”
略喘了喘,段安续道:
“我家大人,就怕你们已经出征了!”
一听这话,那鲍楚雄顿时紧张起来,急急问道:
“莫不是匪情有变?!”
“不是。其实是段大人要亲来送诸位出征。他怕你们已经出发,便让俺先骑快马奔过来招呼一声。”
“哦,原来如此。”
鲍楚雄一听此言,顿时把心放回肚里;他心说:
“这才对嘛。这些时曰,俺每天都派有斥候在火云山那边刺探,也没见回禀说那块儿有啥异动。”
刚想到这儿,鲍楚雄却似忽然记起什么,有些奇怪的问段安:
“我说段安,太守大人不是跟俺说过,只要上清宫道长一到,我就要立即率部出发,不得延误吗?怎么老大人又改主意了?”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依小的看,段大人他这次也是临时起意。”
那段安现在也是一脸苦笑:
“两三天前段大人就接到上清的飞鸽传书,好像也没怎地,只是挺高兴。昨个儿,俺还见大人悠悠闲闲,白天和一班文友论诗品茗;晚上就在府衙酒宴招待了几位访客,好像也没什么事。可今个儿一大早,就来把俺从床上拖起,着俺快马奔来,叫你们且慢出征,还要好生招待张堂主,千万不可怠慢——”
段安说到这儿,包括他自己在内,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望向醒言——
鲍楚雄琢磨道:
“这少年莫不是有啥天大来头?否则怎会让太守大人如此眷顾?”
“唔……想起来了,林道长刚才说,其实这张堂主入上清宫并没多久,三四月前才离得马蹄山什么的——难道马蹄山马爷、他是朝中哪位大员?奇怪,我可从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我认识的大官也不多……”
鲍楚雄在这边疑神疑鬼,林旭那几位天师宗弟子则想到:
“难怪天师真人提过,罗浮山上清宫和朝廷联系甚是紧密。想不到就这么一个小小年纪的少年堂主,竟让一郡之首的太守大人,专门赶远路跑来交纳。如此看来,上清宫在朝中的势力,已是越来越大。唉!”
再想起自己天师宗的教民,往曰所受的那些官府憋屈,顿时,这几位天师宗弟子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且不提这几人各怀心事,只听那段安顿了顿之后,接着交待道:
“段太守明曰一早便能赶到揭阳。小的就请鲍大人、张堂主,先耐心等一晚上。”
“对了都尉大人,能不能给小的先饮口水?这一路急赶,直把我给渴死了!”
一听此言,鲍楚雄赶紧安排段安到一处营帐中歇下,并命人送上一大瓢清水。
虽然段安只是一家仆,但却是段太守的心腹,对他鲍楚雄也不敢怠慢。
一郡都尉,对太守家奴如此恭敬,自有其原因。本来,都尉这一军职品级,在当时并不算低。但此时天下稍安,武人地位已下降不少。在那中原之地,不少郡中的郡兵,甚至都已被撤销;即使仍然保留,这都尉一职也往往由太守一人兼任。只有像南海郡这样未开化的岭南蛮疆,因为民风彪悍,盗匪滋生,才原班保留下郡兵编制,用以保境安民。
不过,虽然岭南诸郡的郡都尉仍由武人担任,但却受太守节制。所以,虽然现在郡都尉鲍楚雄,对太守大人这般忽然起兴似的折腾大感不满,但他仍然保持着一脸的笑容,安排好段安与诸位道长的住宿。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饭之后,醒言便与鲍楚雄、林旭等人,一起在中军帐中等候太守的到来。
鲍都尉手下三百名郡兵人马,此时也都在准备着出战前的诸般事宜,只等太守、都尉大人一声令下,便即开赴火云山征剿匪贼。
现在天光尚早,也就刚过鸡啼二遍。借着这空儿,鲍楚雄便跟醒言、林旭等人,细细介绍了一下这次所剿贼寇的具体情况。
原来,这股得妖人暗中相助的匪徒,老巢在揭阳县西南与龙川县接壤的火云山上,据险结营,号为大风寨。大风寨寨主名叫焦旺,只因毛发枯黄,便得匪号“金毛虎”。
这匪首焦旺,虽然绰号威猛,但手底下功夫其实一般。只不过,焦旺其人虽长得五大三粗,但却正属于粗中有细一类的人物。与他打过交道之人,全都说他外憨内猾,着实是诡计多端。
正因为如此,这金毛虎焦旺才能领着手底下的匪徒,躲过县兵一次次追剿,并且还有余裕吞并附近山头的草寇,以致大风寨的人数越剿越多,最后几有二三百人的规模。
这些匪徒,来去如风,劫掠如火,直让附近几县民众苦不堪言。火云山群寇,遂成揭阳几县的心腹大患。
不过,正应了那句俗语:“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大风寨众匪风头渐劲,为患渐烈,逐渐便引起南海郡各级官员的注意。终于,在三个多月前,大风寨在龙川某处劫掠时,因村民反抗,便将村中十几户尽数屠戮,酿成滔天血案,合郡为之震动。此事传开,州牧大为震怒,严责南海郡太守倾尽全力剿除凶徒;否则,就要申告朝廷,将他免官治罪。
如此一来,南海太守段宣怀,自然被搞得焦头烂额;在上下催逼、群情汹涌之下,更是严令郡都尉鲍楚雄,全力清剿大风寨贼徒。于是,在鲍楚雄领着郡兵一阵狠打之下,大风寨匪众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最后龟缩到老巢火云山中。同时,匪寨人数也越来越少,现在估摸着只剩下百来号人。
大风寨众匪盘踞的火云山,说起来也是揭阳县一景。正是山如其名,火云山石岩,皆呈火红色。远远望去,整座赭红的山体矗立在蓝天之下,就像是座火焰山一般;连那飞过山顶的白云,也都被映成红彤之色,正如火烧红霞。
而火云山不仅山色似火,就连山上的草木,其枝叶也都呈现出一片火红之色。关于火云山,当地人还有一个传说,说这山曾是那灭亡已久的南越国王室狩猎御苑之所。不过,这说法也就火云山附近山民说说而已,其他人只要见到这山的怪异模样,便不大肯相信这处山场,真有啥狩猎的价值。
不过,虽然这火云山外貌奇特,但山势并不险峻;这些暂时遁入山中的匪徒,被这些发了狠的郡兵剿灭,只是早晚间的事。
只可惜,就在鲍都尉一路穷追猛打,意图一鼓作气攻下大风匪寨时,那个放火捣乱的妖人出现了。每次郡兵攻上山去,便会被平地冒出的熊熊火焰阻住去路。而在追击小股下山觅取水食的匪队时,每每在快要得手之时,又会被一片火海挡住去路。
几次攻击,全都无功而返。没办法,鲍楚雄只好率部怏怏而回,请太守延请得道高人,来协助他锄妖破匪。
说到这儿,鲍楚雄拳掌狠狠相击,跟眼前这几位正听得入神的道门弟子说道:
“大风寨匪寇实在可恶!这次能得天师宗几位道长帮忙,又有张堂主相助,一定能将这些鼠辈一网打尽!”
听得鲍楚雄这番绘声绘色的介绍,醒言几人也是感同身受,直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就随大军出发。
就在众人摩拳擦掌之时,大约卯时将尽,忽听得帐外原本军士往来喧哗的声音,一下子归于沉寂。然后,就有位传令军士进帐禀报:
“太守大人来了!”
一听这话,帐内几人都是弹身而起,赶紧走出大帐去迎接太守大人。
来到帐外,醒言便看到一位冠服俨然的官员,正从一辆马车中走下。晨光中醒言看得分明,这位鲍楚雄口中的段宣怀段太守,大约五十开外,身形偏瘦,面相方正,态度威严,颔下蓄有一绺胡须,正随风拂摆。
段太守下了马车,便举步朝这边走来。鲍楚雄见状赶忙迎上去,说道:
“大人足下小心——天气炎炎,何劳段大人亲来送军出征?”
“呵呵,楚雄你有所不知。这次老夫来到揭阳,一来是送师出征,二来则是备得两件小小礼物,要送给上清宫的张堂主,聊表我南海郡对他鼎力相助的谢意。张堂主在哪儿?快快带我与他相见!”
段太守这前半句话还说得四平八稳,但到了最末,语气却变得颇为急促,直看得鲍楚雄目瞪口呆,不知所以。
见太守大人提到自己,也毋须等鲍楚雄指引,醒言便赶紧上前一步,深深一揖,道:
“小民张醒言拜见太守大人。”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你就是张堂主?”
“正是。”
听得确认,段大人便开始上下仔细打量起醒言来。
正在醒言被瞧得莫名其妙之时,便见段太守拈起颔下胡须,连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