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嫦娥却说：“你已经选择了我一次，这一次，就当是我还你，还给你被你丢弃的爱情”

然后，她没等卯儿回答，便一手将她推入那逐渐缩小的裂缝之中。

卯儿只觉得天旋地转，反上来一阵阵的恶心，朦胧之中听到嫦娥一句叹息。

——如果我是你该有多好。

待意识清醒，她已经踏上了人间的土地了。

那雪白的兔子沾上嫦娥的血化作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她好奇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知晓自己已经逃脱天的魔爪，心里却又不禁泛起一阵阵的酸苦。

那冰冷的月宫以及那个凄美的女子距她千里之外，纵使是想念，也只能远远地望着。

可她的爱情，却近在咫尺。

既然到了人间，就去做该做的事吧！

她成功的找到了天蓬，纵然知道他成了一只猪，却也被他那猪首人身的怪物模样吓了一跳。

他着实已经变成一个疯子了。

他猩红着眼，裸露着身子在丛林中奔跑，见到会飞的就咬，咬得满嘴鲜血脸上才浮现出笑意，嘴中不断嘟囔着：“好吃！好吃！就是要吃了你们这些恶神！吧唧吧唧”

卯儿禁受不住，吐了出来。

她没想到他竟会变成这样，像是一头野兽，丝毫没有当年天蓬元帅的影子，甚至连天蓬的脚趾都比不上。

任何人见到他只会觉得恶心和肮脏，可卯儿却用她的爱接纳了他。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爱的人是完美的，即使他已经变成了一只疯猪。

她像是照顾婴孩儿一般照料着他的饮食起居，她在他暴躁的时候默默承受，在他安静的时候耐心鼓励，在他害怕的时候搂着他肥胖的臂膀告诉他不要怕。

卯儿从没想过自己竟也能如此照顾一个人，可这世上许多事都是意想不到的，唯有真正逼迫到了那步田地，才能发现，自己的心竟然还是热的，自己的爱竟是那么汹涌。

可那只疯猪，显然比她感慨良多，但大部分他都会在梦里哭诉出来，也正是这些压抑不住的情感，坚定了卯儿同他一起走下去的决心。

每一个冰冷的夜里，他都会一改平日的狂态，如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泪水从他丑陋的眼窝里流出来，他却丝毫感觉不到。显然，他心里的分量比那眼泪要重得多。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救她！为什么我不去救她！我还不如一只兔子！呜呜呜。。。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所有人！翠兰。。翠兰。。”

每每听到这些呓语，卯儿都会忍不住落泪。

那段苦痛的回忆，不仅仅只有她们在月宫中饱受欺凌，他又何尝不感到辛苦呢？可他是个内向的人，不喜欢说话的人，没人知晓他的心思，直到他变成了一只猪，畅所欲言的猪。

所有的苦闷和愧疚终于被发泄的淋漓尽致，在每一个夜晚折磨他的精神，又在每一个白日折磨着他的身体。

在那次变故所改变的三个人里，他才是最难过的一个。

由此，卯儿对他也滋生了愧疚。

她不该怀疑他的，他永远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他是完美的，就算是变成了一只猪也是完美的猪。

所以她更加尽心尽力的照顾他，希望他能够早日康复，变回那个睿智勇敢的天篷，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用爱来弥补他的伤痛。

故事的转折就在那一天，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天，那只猪清醒了。

他看着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你是谁？”

她欣喜若狂，却努力按捺心中的激动，平稳呼吸，她说：“我是卯儿，在家排行老二，你可以叫我卯二姐”

他皱了皱眉，上下打量她一番，又伸出鼻子闻了闻，说：“我们从前见过吗？”

她笑着摇了摇头。

“不，我们一定见过”他说：“你身上有神仙的味道，恩，还有女人的香气，夹杂着一股药香”

她激动地看着他在原地思索，终于，他拍地而起，大叫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那个总喜欢追着大姐姐摸咪咪的童子！”

噗——

卯儿一口老血喷出来。

“喂你说了一大串有没有看见本姑娘是个女的！”

他上下打量她一圈，最终目光停留在她扁平的胸部上，摇了摇头：“没。。。”

卯儿被气到吐血。

吐完血之后，她擦擦嘴巴，却见他依旧看着自己问：“你是谁”

“我是卯二姐”

“你曾经在天上生活？”

“是的”

“那么在天上你是谁？”

“玉兔”

他眉宇间痛苦之情一闪而过，随后他压抑下内心的情感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卯儿笑着回答说：“我来保护你”

他一皱眉：“保护我？你发烧了么？我需要人保护么？我的弘二头肌比你的两个咪咪都要大！”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会留下来的，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她十分认真地说。

他终于正色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个疯子！而且是一只猪！我不是天蓬元帅了拜托你脑残粉别缠着我了！”

可她的回答依旧是：“我就是要跟着你，保护你”

他不能理解这只思维奇怪的兔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追随他这个失势的前任大将？难不成是个怪癖女？种种猜测让他的心里疑问重重，由此他许多次想制造麻烦趁机甩掉她，怎奈她比狗皮膏药还粘人，是如何都甩不掉，这让猪悟能觉得她比他病的还要重。

但她归根结底也没给他惹麻烦，反倒是天天给他做饭洗衣服抓野味，日子久了，猪悟能便觉得，不要钱的保姆，何乐而不为？于是，一只疯猪后面总是屁颠屁颠跟着一只兔子。

这个‘良家少女追求疯子’的故事相信没有人会陌生，因为不久之前的隐雾山就上演过这等爱情戏码，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少女都不惜一切照顾着两个疯子，他们和她们的起点相同，可最后一个依旧是疯子，但他拥有一切，一个去西游，却什么都没了。

可惜没有人能够知道故事的结局，所以，疯狂依旧在持续。

卯儿一直追随着他，这一跟就是三年。

时间磨砺出了他们最真挚的感情。这三年里，只有她一直陪着他，照顾着他，可他却强行按捺着心中那越来越清晰热烈的情感，不去表现出来。

原因有三。

第一，因为他不再是天蓬元帅，什么都给不了她。

第二，因为她是玉兔，目睹了他愧疚了一辈子的抉择，所以他不敢直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天庭不会放过他的，他不能连累她，即使他早就爱上了她。

可他的冷漠换来的却是卯儿更加真实的爱恋，她从未对他产生过偏见，一如从前。

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比他更急不可耐的，是天庭那帮看热闹的老头子。

所谓猫捉老鼠，就是要折磨到死才有意思。而玉帝并非放过天蓬，只是想在他最幸福的时候从背后捅他一刀而已。而现在，正是时机。

追兵和天谴接踵而至，他们终于被逼上了绝路。

逃亡的生活紧张且危险系数极高，天蓬终于决定，在这个时候与卯儿分道扬镳。

爱她，就让她活下去。

“你走吧”他说：“别再跟着我了，把命搭上不值得”

“不，我要永远陪着你”她拒绝。

“为什么”又是这个问题。

“因为我爱你”兔子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

天蓬后悔了。

他不应该问那个问题的，他应该自己偷偷溜掉甩开她的，因为在得知了那个答案之后，他便再也甩不掉她了。

每个故事都不可能是相同的，因为改变情节的因素太多了，比如隐雾山的豹子是个天才，他的师父一直在他身边教导他，并且是以同病相怜的方式，而天蓬，同样经历过了无尽的黑暗，可他非但没有像豹子那般惧怕，却更加渴望阳光。

而卯儿，就是他的光。

所以，从一开始，故事就有了结局。隐雾山的豹子终究是个疯子天才，而天蓬，却注定要成为一个英雄踏上征途。

在那段逃亡的岁月里，他们相恋了。

几乎是所有的苦痛都一起挨过了，他们悬着的心虽然没有一刻放下，却因为有彼此在身边陪伴而感到满足。

那是卯儿心里梦一般的时光。

他们彼此交心，相互扶持，风来雨去，虽然很辛苦，但能和他一起冒险即便是搭上命，也值得了。

可她还就真的把命搭在里面了。

因为嫦娥告诉过她，爱他便要成全他，切莫让自己的私心逾越了爱情。

正是为了这，她毅然决然的放弃了那段生活，随他披上铠甲，重新回归到战争的日子中去。

那是一个寒冷的大雨天，他们躲在山洞里烤火，火光照耀在天蓬那丑陋的脸上，跳动个不停。

他们俩似乎不怎么想说话，毕竟刚结束了一段拉力赛跑体乏得很。卯儿只想快些进入梦想补充体力好应付明天的拉力赛，这时，天蓬却说话了。

“我还没体验过当逃犯的感觉”

“嗯？”卯儿睁开一只眼看他。

“平常都是我拿着刀追着他们，可时间一长，我发现自己的力量是这么弱小，他们像是在都蛐蛐一样折磨我，不让我好好活，又不给我痛快的死。我的生活变得没有意义，我做梦都想杀了他们，可到头来，却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疯子”他苦笑着叹了口气，添了根柴火。

可他本是抱怨的言语在卯儿听来却句句惊心。

她猛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叱咤风云英勇无比的天蓬元帅，他在战场上的样子帅极了，像是一个英雄，可眼前这只猪却只能做一个逃犯，是什么改变了他？是什么让他无心战斗只能退缩？

可天蓬给出的答案是：“我爱你，我要一辈子保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伤害，为了你，我愿意放弃一切”

天啊！是她改变了他！是她左右了他！

没想到，用爱呵护，到了最后竟变成了用爱束缚。她还是阻挡了他的脚步，她的大英雄，也因为她，变成了一个只会守护爱情的懦夫。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宁愿没有这段爱情也不要让当年威武英勇的天蓬元帅消失！

悲哀的现实骤然清醒了她的头脑，于是她摇头回绝了天蓬。

“我不要你守着我，我要你去战斗，去奋斗，去成就自己的事业！”

天篷一愣，说：“不，我们打不过他们的，连孙悟空都被束缚了更何况是我们”

“可那是你的理想啊！”

“现在只是妄想罢了，孙悟空都输了，还有人会赢么？”

“会的，你一定能赢”

“为什么？”

“因为我坚信我爱的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是盖世英雄”

她向他投去信任且坚定的目光，微笑着说：“别让我失望，我不希望你成为爱情的懦夫”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它能够抚平一切伤痛，也能激发所有的斗志。

在她的鼓励下，他又恢变成了一个勇猛的战士，热血，愤青，活力充沛，他敢于拿起武器去面对他当年的下属或者是领导，就像面对他的敌人。

他无法忘记那无辜的女孩是如何死去的，更不能辜负了卯儿的信任。因为他是她的盖世英雄，她是他的冰雪女王，他必须满足她所有的要求，而她，则是应允永远陪着他。

可天蓬是个信守承诺的好市民，卯儿却不是。

因为她在一场拼杀战中，为了保全天蓬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可她的死没有功勋章，没有一句悼词，甚至没有骨灰。

她只给天蓬留下了她的右眼，和一张雪白的兔皮。

那是临死之前，她忍痛从自己身上取下来的，并且是在他的面前，活生生剥下来的。她让他亲眼所见这残忍的一幕，只为让他记住她的死，同时也记住他的理想与方向。

“天蓬，永远别忘了，你的理想，你的奋斗，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你的，答应我，你永远都不要败落战场，你穿着战袍浴血奋战的样子，才是我的盖世英雄”

她这只渴望爱情的兔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私欲与爱情之间，她选择了爱情。她成全了一个英雄，却毁了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对生活最基本的奢望。

可她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释然。

因为她终于做到了，嫦娥所说的爱，把自己的所有都无私奉献给了他，然后，分文不取，转身离开。而她的死将帮助天蓬完成一道长久以来一直不肯落笔的选择题，那就是爱情和理想。

她死了，他就能毫无牵挂的去追求理想了。

而她，也终于成为与嫦娥一般坚毅的女子了。

可时至如今，那些对她来说都不再重要。

因为她就要死了，就要结束自己劳碌的一生，所有的名利都将烟消云散，唯有她对他的爱永垂不朽，坚定的驻扎在他们相拥走过的每一片土地上，生根发芽，绵绵不息。

而在这场爱情游戏中，天蓬是最痛苦的一个。因为她总是为他做着选择，无论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他比她更难过，他比她更需要死亡来解脱，可她却不许天蓬靠近她一步，只因此时的她已经伤痕累累面部狰狞，已是个不完美的女人，再也配不上他了。

“天蓬，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若是想我，就去福陵山看看我吧。”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抑制不住满腔的悲伤和爱恋，终于自私了一回，她用她的眼为天蓬创造了一个异度空间幻境，那是她的筋骨和身躯演变而来的山，叫做福陵山。

常人去往与其他无异，只有他，吞下了她的眼睛，去到那座山，便能看到她为他准备的幸福假象，每一颗尘埃都饱含着她对他满满的思念和爱恋。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幻境中掺杂了她太多的私心，以至于猪悟能迷惑在其中，再不想出来，再次变成一个疯子，乞丐一般活在那座山里，如同一只可悲的笼中雀，渴求着不可达到的理想，以及消失不见的爱情。

不过还好，这不是最后，因为西游团会改变这一切，那只猪注定是个英雄，她也会因此释然所有的私欲，安心上路。

多年之后，猪悟能再返西游圣地，来到了福陵山。可那座山已然消失不见了，留下的只是片片尘埃。

可那终究不能改变他对这座山这个女人的怀念之情。

他用她喜欢的橡木为她搭建了一座小屋，小屋里陈设的全都是按照他的喜好设计，但他并没有选择独自住在这里缅怀她，而是养了许多只小兔，每个小兔都有个特点，白毛红眼睛。

他想念她，可他作为她的英雄，他不能懦弱，不能痛苦，不能回忆，甚至不能哭。

所以每一个寂寞相思夜，他都会躲在那座小屋中，抚摸着那些兔子的皮毛，喃喃自语：

“卯儿，我想你了”

星星是他对她的思念，在最亮的一颗星星划过天际的时候，成群结队的萤火虫照亮了小屋外的两个紧紧相挨的小墓碑。

一个写‘盖世英雄朱刚鬣’，一个写‘冰雪女王卯二姐’。

那两座坟墓不知伫立在那里多少年，被雨水冲刷的看不清的字体能印证时间对他们的考验。

他们从来没分开过。

卯儿多年前的那句话再次浮现在脑海中——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猪悟能透过冰冷的窗望向两个沉睡的墓碑，它们那么相爱，以至于没有人能把它们分开，即便是死亡也是如此。

他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年，云淡风高，美丽的兔子对疯猪说：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可那句誓言依然坚强的伫立在那里，任风吹雨淋，雷打不动。

卯儿，你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