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中间,两棵松树并肩而立,枝叶纠结,宛如连理枝,松树下一个打理的干净整齐的石砌坟茔,叶倾眼前一片模糊,她一步步的走了过去,到了近前,她蹲下身去,一点点的摩挲着墓碑上的字迹——
顾氏长春及爱妻青青之墓。
叶倾泪眼再度模糊,他记得,他竟然全部都记得!
她身边有一个新进的宫女,为人活泼,有一次开玩笑的打趣道,顾太医唤作长春,我们娘娘若是也加一个长字,不就是长青?倒是配的很呢!
当时她淡淡的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官霜降立刻呵斥了那宫女,顾长春眉眼不动,她还以为他没听到,没想到他一直记在了心里!
顾长春,叶长青,长春长青,叶倾喃喃的低语,只觉心中圆满,再无怨尤。
高昊上前一步,只扫了一眼墓碑,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顾院首胆子还真大,不但偷了人,竟然还和自己葬在了一处,这还真是公然的挖了梁平帝的墙角。
他看向一旁的小顾太医:“找个日子,把人抬出来吧。”
叶倾一震,猛地抬起头,反驳道:“不,别挖——”
待看到高昊和顾白芷两人同时流露出的狐疑之色,她镇定了下心神,勉强扯了下嘴角,“入土为安,就这样吧,这里青山绿水环境也挺好的。”
高昊本就没所谓,之所以想要把孝贤皇后再送回皇陵,也是为了叶倾。
至于顾白芷,则是巴不得这事就此消停下去才好,他也就纳闷了,叔祖你偷人家媳妇,偷了也就偷了,干嘛还留下那一地血字!
生生的将把柄送到了姓高的手里!反正他现在是鱼肉,刀俎怎么说就怎么算了!
叶倾站直身体,恋恋不舍的看了又看,直到高昊不耐烦的转头向山下走去,才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无话上了马车,高昊看到叶倾又是缩到了角落里,心中不爽,随手又拿起了一个簇新的抱枕,直接就下了口。
待马车在宫门前停下,高昊下车面不改色的又吩咐了句:“把车上的抱枕都换了!”
看到太子妃踉跄着下了马车,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又看到了那几个湿漉漉的抱枕,马六看着自家主子的眼神瞬间从恭敬上升到了崇敬,殿下真乃神人也!
他要不要找个机会,私下里找殿下取取经,让娘子满意什么的是永无止境的,从来都只有更满意,没有最满意。
叶倾二人均觉疲惫不堪,草草洗漱上了床,高昊瞥了叶倾一眼,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道:“困死了,今天怎么这么困——”
他嘟囔着合上了眼,似乎无意识的伸出手臂,把叶倾一下捞到了怀里,感受到叶倾的手掌抵到他的胸口,高昊的心一沉,面上似是丝毫不觉,很快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叶倾又候了一会,熟门熟路的拽了个抱枕过来,塞到了高昊怀里,自己则滚了出去,一直到了床边上,才疲惫的合上了眼,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高昊缓缓的睁开眼,一片漆黑中,只能隐约看到那个团成了一团的瘦小身影,那么孤单惹人怜爱。
他唇角自嘲的勾起,手臂下意识的收紧,抱紧了怀里的抱枕,背叛是一切活物的天性么——
就像是当初他养的那只猫,从它还没断奶就在他身边,他给它喂饭,为它洗澡,它看见他就扑上来,晚上一定要在他怀里入眠,然后有一天,它突然不见了。
等再见它的时候,它整整胖了一圈,一身白毛油光水亮,懒洋洋的躺在徐皇后怀里,看见他,还对他张牙舞爪,像是看到了敌人一般。
徐皇后知道这只猫是他一手养大,每日里带着它出来耀武扬威,他表面上不动神色,每次却都把掌心抠坏。
后来他再也受不了,就叫人把这蠢猫干脆的偷回来,叫人直接送到了国境之外,到了北部蛮荒地带,才丢了下去。
有时候,他也会想,不知道那边有没有耗子,那只蠢猫自小娇生惯养,会不会捉鱼吃,蠢猫吃的鱼都是他剃好了刺的,也不知道它自己吃鱼,会不会被鱼刺卡到嗓子。
不过,听说蛮荒那边虽然乱,倒是没听说有人吃猫,不像是南方的蛮族。
高昊盯了那夜色中模糊的一小团许久,慢慢的合上了眼睛,动了动嘴唇,轻声道:“蠢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