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下,天却已经半黑了,叶倾上了马车,只觉昏昏欲睡,心情却放松了许多,不再像是原来那般,心中始终有个石头,沉甸甸的压着,让她难以放开手脚。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张姑姑又把她唤了起来,喂着叶倾吃了半盏茶,方道:“娘娘,外面天已经黑了,现下就算到了京城,城门也落锁了,不如寻个客栈打一下尖,明早再回宫。”
叶倾虽然有孕在身,却并未透露出去,现下宫中大权还在她手里,就是一夜不回,也没什么事,相比之下,若是强行进城,叫人开城门,反倒留下把柄,叶倾略一思索,就答应了张姑姑的建议:“姑姑看着办吧。”
张姑姑应了一声退下了,她虽然比不得太子身边的马六能干,安排起住宿这等事来还是手到擒来。
驿站是不能去住了,那种官方客栈,一进去是要身份度牒的,太子妃夜宿城外的事情怎么能够暴露。
所以张姑姑的眼睛就盯着外面的客栈了,幸好临近京城,许多行商旅人赶不及进城,城外的客栈还真不少。
张姑姑半靠在车门上,把车帘掀开了一条缝,一双老眼闪亮闪亮的一家家看去——
招牌太脏,不行!
门面太小,看着逼仄,不行!
门面太大,人多口杂,不行!
寻了半晌,终于寻到一家不大不小,门脸看着也干干净净的了,张姑姑下了车,自去交涉,若有旁的客人也不用赶出,但至少要有三间相连的上房,保证娘娘的安全,也方便下人们伺候。
张姑姑刚开了个头,那边掌柜的就一脸赔笑的道:“这位大娘,实在抱歉,小店的上房都已经被包了。”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不仅是上房,其他房间也都被包了。”
话未说完,便见眼前的妇人一脸狐疑的盯着他,满脸的不敢苟同,掌柜的不由苦笑,也难怪这一身富贵打扮的妇人不肯相信,放眼望去,他这家店里,除了角落里坐了一个单身的客人,空空荡荡,哪里有大户人家打尖包房的迹象!
张姑姑有些急了,方才她东挑西拣的,已经错过了宿头,再耽搁下去,就影响娘娘休息了。
更何况现下已经离梁京极近,若是住在这里,明天一大早就可以进城。
张姑姑一咬牙,这家店至少五间上房,让那包下客栈的独身客人自己住一间,就足够了吧,大不了她房钱给双倍!
张姑姑看也不看掌柜的一眼,转身就往角落里行去,掌柜的张了张嘴,苦笑一声,也罢,就让这妇人自己去碰钉子吧。
他本想告诉张姑姑,那客人看着单身一人,刚进店的时候可是大队人马,一拥而入,把客栈大堂占了个满满当当,把他都吓了一跳,不过包下整座客栈后,随从众人又都神奇的消失不见了,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
离梁京这么近,他家店面又收拾的干净,每年都有那么几次,被大户人家包场,也不乏皇亲国戚,可包了场以后,随从侍卫又退了出去的,他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人的身份,想想都觉得高的吓人,到现在他的小心肝还一颤一颤的昵。
张姑姑眯起眼,人老了,眼神就不大好使了,那个客人独自坐在角落里,临着窗,背对着她,从背影看,应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看着也不像是多有钱,一身灰扑扑的素衣。
张姑姑在离那年轻人还有几步距离的地方谨慎的停了脚,眼睛习惯性的扫视了一圈周遭环境,不由一怔,那人坐着客栈的长条板凳,板凳上却铺了一层绫罗,绫罗上面还垫了一层软垫,软垫上面又是一层兔毛垫子,明明只有一个人坐,还是把整条板凳都给铺满了。
方桌上也铺了和板凳上的绫罗同款花色的桌布,桌角还放了个柳叶瓶,里面插了枝满是花苞的杏花。
越过他的肩膀看去,桌上几样小菜,一套酒具,旁的不说,那放在这人手边的细嘴酒壶胎薄瓷细,绝对是青花瓷中的上品。
这派头,这架势,怎么就这么眼熟呢!
张姑姑眉头微皱,谨慎的开口唤道:“这位官人——”
刚开了个口,就见那年轻人不耐烦的转过了头,一张俊美的脸如寒冰之月,熠熠的散着清辉,让这简陋的客栈都瞬间变的蓬荜生辉。
看着熟悉至极的脸,张姑姑瞠目结舌,结结巴巴的唤道:“太,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