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简洁明了,鹌鹑尚且双双飞,喜鹊也是成双对,可这个人呢,既没良心也不善良,何以为君子,简直连鹑鹊都不如,跟后世那个著名的“禽兽不如”的段子大有相似之处。
冬至愤然道:“那些只知道饶舌的无胆鼠辈懂得什么?小郎和那苏棠不过相识而已,却已经帮了她多少次?连从贼营脱身后,首要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回去救她,虽说最后功亏一篑,可也非人力所能挽回,换做他们,早吓得涕泪齐流,那才是真正的鹑鹊之不若!”
徐佑神色平静,道:“嘴长在别人身上,由得他们去吧!”
何濡摇头道:“七郎差矣!此风绝不可长,世人偏好窥探私隐和丑事,若是被别有用心之徒推波助澜,恐后患无穷。冬至,你去暗中召集一些说书人,让他们将七郎如何与天师军斗智斗勇,又如何为了楚国和心爱的女郎天人永隔的故事传扬四方,务求以事实为基,略加润色,形成席卷之势,彻底压倒那些对我们不利的传言!”
不管什么时候,舆论战都是重中之重,尤其时人重名,养望千日,却毁于一旦的例子层出不穷,徐佑当然不会任由他的名声在罔顾事实的流言蜚语中逐渐的崩坏,只不过身为上位者,有些事不方便主动去做,所以需要何濡这样的人来专业背黑锅三十年。
何濡当然懂得这层道理,他和徐佑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搭档,很多默契甚至都不用任何交流。比如这次,徐佑说“嘴长在别人身上,由得他们去”,言外之意,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如果真的不想理会,他应该说“跳梁小丑,不足为虑”。何濡对徐佑各方面可以说极其满意,唯有一点,就是这位小郞主有时候对部下太过温和,缺乏一点,或者说不屑于用帝王心术掌握平衡。这种做法放到以前仅仅数人的小团体,可以笼络人心,效果显著,可当静苑的追随者越来越多,徐佑过于温和,难免会给人可欺的假象,主少可欺,内斗滋生,并不是长久之道。
所以,当徐佑偶尔使用权术,何濡会立刻给予回应,他坚信世上没有至纯至圣的人,只要习惯了权术带来的快感,谁也无法抵挡,连徐佑也不能。
冬至没有何濡这样的玲珑心思,只当徐佑真的要置之不理,赶紧附和道:“其翼郎君说的在理,小郎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可也不能任由他们胡说八道。这事我即刻安排,悄无声息的就把这些刻薄家伙的嘴巴堵住!”
徐佑无奈道:“你们啊……好吧,就听其翼的,不过冬至你要记住,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切不可采用过激的手段,明白吗?”
冬至笑嘻嘻道:“明白,小郎放一万个心,我知道分寸!”
陷落钱塘固然十分的凶险,可逃脱之后如何善后,其中的凶险其实也不遑多让。但凡成为俘虏又侥幸复归的人,翻遍史书,有几个好下场的?一旦有人故意将徐佑推向投敌、贪生、卖国的地步,民众的猜忌之心就会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所以引导和掌控舆论的走向至关重要。
不过,要说对舆论的重视程度,在这个时空没人比徐佑做得更好了。之前精心培养的说书人依旧散在各地靠着各种荒诞不经的鬼神事说书谋生,尤其周七巧更是成为吴郡乃至扬州炙手可热的名人,将钱塘的事通过他们的生花妙口传出去,必然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回吴县后都有谁来过?”
徐佑咳了两声,身子觉得乏累,转头刚想找个靠枕依着歇歇。履霜已经将绣着仙鹤灵芝图的红绫枕头垫好,扶着徐佑半躺在榻上,然后轻轻的盖上薄被,比起秋分的贴心,更多了两分成熟女子特有的细腻和温柔。
“来客的名单都在履霜阿姊手里,小郎的朋友太多,送来的礼物各色各样,怎么回礼才不露怯?我们这些粗手粗脚的可做不好,只有履霜阿姊才能处理!”
履霜白了冬至一眼,不等徐佑再问,道:“顾府君每隔两日都会来看望小郎,还有张墨、王戎、巫时行、杜盛等八子社的人也来过两次,见小郎染疴不起,张郎君几乎哭的晕死过去。其余朱氏、陆氏、张氏也都派人送来日常所需的用度和各种珍贵药物,朱智还给小郎手书了一封信,稍后婢子取来。对了,还有几个钱塘湖雅集时结识的士族子弟,本县仰慕小郎才名的富商大贾等等,不一而足,名单也都记下来,等小郎好些,再看看如何回复是好!”
人生在世,无外乎人情世故,睁开眼来就是避不开的琐碎,但又不能不做,徐佑点了点头,慢慢闭上眼睛,道:“你们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
众人齐齐看向何濡,何濡站起身,道:“七郎好好安歇,今日不会有外客登门!”说完对众人挥挥手,依次鱼贯而出。
到了门外,何濡对履霜道:“你这几日先辛苦一下,秋分不在,小郎身边不能没人服侍。等过几日寻到伶俐乖巧的婢女,再来替换!”
冬至嘻嘻一笑,低声道:“换倒是不必换,想来阿姊也不会计较累或不累,对不对?”
履霜伸手去揪她的脸蛋,冬至做了个鬼脸,娇笑着跑掉了,没办法的顿了顿足,转身对何濡恭敬的道:“但凭郎君吩咐,我听命就是!”
何濡走开两步,想了想,又道:“阿五,吴县终究不是钱塘,我们是外来人,小郎的安全仍是重中之重。你也留下,以防万一!”
暗夭的目光从履霜身上掠过,没有迟疑,道:“好!”
履霜低垂着头,眼波微微浮动,再抬起时,笑意盈盈,道:“有阿五郎君作伴,真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