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手术室里。麻|醉药的药效正在消失,越来越清晰的痛感从他的手指一路传到大脑。
盛夏无意识的呻|吟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正被固定在手术台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处理他断了的手指。
“别动。”白大褂察觉到他已经清醒,头也不抬地说:“再拖下去的话,你的手指就真要落下残疾了。”
盛夏稍稍有些意外。这个说话的人就是之前在天台上劝说他,想要息事宁人的那个医生。
“是你。”盛夏放松下来,躺回去侧着头打量给他做手术的医生。他的年龄看上去并不大,视线微垂的样子显得极其认真。盛夏微微挑了挑嘴角,“你是我在这里看到过的最像医生的医生。”
医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苦笑了一下,“我能理解成你在夸奖我吗?”
盛夏点点头,“可以。”
医生摇摇头,略有些自嘲的说:“其实我不是医生。我只是个助手。”
这一点对盛夏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他的手指断了好些天了,没有一个医生为他做点儿什么。
“对我来是,你是。”
医生叹了口气,“不是我比别人更有医德。而是我出身寒门,做任何事都习惯了给自己留后路。像你们这样的人,我得罪不起。”
这一次,换成了盛夏苦笑,“我现在只是c320。”
医生耸耸肩,“那又怎样?”笼中虎,仍是虎。他很清楚在这个社会严苛的生物链上,自己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盛夏沉默下来。
医生摘掉口罩,转过头来嘱咐他说:“尽量小心,不要再碰到。”他解开固定在盛夏手腕上的皮索,自己走到一边去洗手,“我会按时给你换药的。”
盛夏扶着床沿坐了起来,刚才躺着还不觉得,这一坐起来觉得浑身都疼,脸颊上擦伤的地方更是*辣的,牙齿也有两颗松动了,张嘴说话的时候都会扯得疼。
医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别碰,我刚给你上了药。”停顿一下,眼里微微浮起一丝笑意,“放心吧,不会留疤。”
盛夏没出声。
守卫在外面咣咣砸门,“好了吗?!”
盛夏小心的抬起包的像猪蹄似的爪子看了看,站起身朝外走去。
“不要有负担。”医生在他背后说:“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盛夏笑了笑,转过头看着他,“你叫什么?”
他脸上带着伤,伤口上还涂着药水,但微微一笑时眉眼之间的风华仍然会让人透不过气来。医生怔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路永川死的不冤。
“叶凉。”医生微微颌首,“很高兴认识你。”
这是盛夏来到这里之后,头一次有人把他当做一个人来相待。盛夏压住心里那点儿可笑的感慨,点了点头说:“盛夏。很高兴认识你。”
守卫又砸了两下门,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儿!”
盛夏拉开门,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出来了才发现这间手术室就在三楼,紧靠着楼梯间。
人高马大的守卫见他走的磨磨蹭蹭,冷着脸拿警棍在他背上敲了一下,“动作快点儿!”
这一下敲得不是地方,正好打在之前的伤口上。盛夏的身体一缩,咬着牙死死忍住。在他身后,半开的房门后,看到这一幕的叶凉微微皱眉。
作为大家族的孩子,盛夏很小就开始接受各种训练。相对的,他对伤痛的忍耐程度也远比普通人要高得多。然而他前面二十二年所受过的外伤加起来还不及这半个月多。盛夏从未这么深刻且痛恨的认识到自己的弱小,以及……权势的重要性。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把暗算他的人揪出来,还要把自己所受到的伤害一样一样变本加厉的还回去。但在这一切之上,他要保证自己……活着。
不知不觉,浓重的夜色开始慢慢化开,从走廊尽头的窗口望出去,墨一般的黑色已经变成了一团混沌的青灰。
浓雾翻卷,然而终究开始变得明亮了。
盛夏不想将来真的留下什么残疾,所以走路的时候受了伤的腿也不敢太过使力,这令他看上去跛得更厉害了。守卫除了偶尔拿着警棍在他背上推搡一下,倒也没有别的动作。也不知是不是路永川的死让这些人忽然间意识到c320原来是个狠角色。而且最要命的一点,他杀了人是不用负法律责任的——这里是十号楼,关在这里的据说都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再放出去的重症患者。
盛夏不知道这一道道铁门后面到底关着多少货真价实的病人,又有多少是像他一样,被折断了双翅拽落云端,跌入这无边的炼狱。在这个充满了血腥味儿的清晨,他望着这一道道厚重的铁门,默默思索着给自己找一个盟友的可能性。在这样的地方,有了盟友也未必有用,但仅靠他自己的力量,想要办成什么事儿却是不可能的。
盛夏一边走一边暗暗打量观察窗,试图从那一扇扇小小的窗口窥得更多的信息,然而一走一过之际,能看到的东西实在不多。窗口不大,他又不能当真贴上去看。
盛夏刚收回视线,又觉得哪里不对,抬起头四下扫了一圈,目光凝在了斜对面的房门上。
一双眼睛趴在观察窗窄窄的窗口,正死死盯着他。盛夏一时难以分辨他眼里的神色,只觉得这双眼睛特别的亮,几乎有种要将人刺伤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