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前一天,疗养院又来了一伙参观的人,盛夏靠在病房的窄窗旁漠然的看着这一群衣冠楚楚的男女站在运动场上,对着这个地方评头论足。他猜测这大概又是来学习交流的,因为这里面好多戴眼镜的人,看上去就很有学问的样子。
盛夏已经意识到这个疗养院在学术界似乎有着颇为重要的地位,因为他在这里这么久了,几乎每隔一两个月都会有类似的学术交流活动。看来这世界上不论哪一个行业,要想出人头地道理都是一样的:要豁得出去。疗养院连最基本的人性都不要了,果然就走到了其他医疗机构的前面。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盛夏回头,见许久不见的陈柏青带着两个助手走了进来。大概这段时间比较忙,他脸色不大好看,眼睛下面还挂着黑眼圈,看见盛夏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居然有些感慨,“年前事情太多,我这一忙起来,居然什么都顾不上了。”
盛夏心想忙得好。
“过了年就好了。”陈柏青摆摆手,示意助手给盛夏做检查,“年后有个项目要上马,咱们都得养好身体呀。”
盛夏从他意味深长的话里听出了他要说的意思:过了这个年,他将会再一次以试验体的身份躺到陈柏青的实验室去。
如果他还在这里的话。
是的,如果他还在这里,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有改变。他的余生将会不断的重复这个过程:充当病毒的培养体,试验各种奇奇怪怪的药物,然后依靠自己的抵抗力顽强的挺过去。如果挺不过去,那就会无声无息的死去。
助手给盛夏做完检查,带着一堆数据出去了。陈柏青则走到盛夏的背后,两只手很不老实的从背后环了过来。
盛夏心想,他刚才还忘说了一项。在充当试验体和痊愈之外,他还要充当这些肮脏男人的玩|物。
盛夏的焦虑和紧张在这一刻突然间就消失了,而要出去的愿望则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他要相信米兰的安排,相信她试图营救自己的决心。如果她这边的安排未能顺利的进行,那么他还有南唐,不论南唐是否要将身边的人当做垫脚石来用,他想用就来试试好了,看看最后谁是谁的垫脚石。
盛夏低下头看着在自己腰间摸索的这双手,眼里浮起冷意。在他没有能力的时候,这些欺|辱他只能咬牙忍着,且等着看吧。他想,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呢。何况他盛夏从来就不是君子,他是心胸狭窄的商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睚眦必报。
“等下还要去开会。”陈柏青有些遗憾的在他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微喘着说:“明晚有个庆祝活动,到时候大家都要去。等结束了,我来找你。”
盛夏恍若未闻。
陈柏青笑着说:“我可等了好久了。”
这一天,盛夏心想,我也等了好久了。
“庆祝晚会这种东西以前是没有的,圣诞节也只是值班护士凑在一起唱唱赞美主的歌曲就那么过去了。”叶凉站在门口打量盛夏,他身上穿着疗养院刚发下来的深蓝色条纹的新棉衣,整个人显得干净、整齐。即便是这种没有款式的臃肿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仍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盛夏刚洗过澡,偏长的头发已经盖住了耳朵,将他那张略有些侵略性的面孔衬得柔和了许多。
因为不见天日的缘故,这里的病人大多消瘦且面色惨白。盛夏也瘦得厉害,但他的肤色却在苍白里透出一种不明显的青,像一块冰凉的玉,在阳光下泛着半透明的光泽。叶凉看了他一眼,就不敢再看。他总觉得这个青年身上有一种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吸引着别人的视线。就好像他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似的,既诱人,又透着一丝危险。让人看了第一眼就忍不住想要看第二眼。
“为什么现在又有了?”盛夏坐在床上穿袜子。是新袜子,为了迎接这个新年庆典,疗养院也是下了血本了。
叶凉略有些尴尬的收回视线,“大概是出于宣传方面的考虑吧。这一次来参观的学者还带着医学会下达的任务,要对疗养院各方面的情况做一个评估,还要打分的。”
盛夏若有所思,“这么说,这些来参观的人来头还挺大。”
“不是参观,”叶凉纠正他的说法,“除了评估之外,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做学术交流。你知道京都医学院吧?他们都是医学院下属研究院的研究人员,带队的是研究院的副院长吴保国教授。这个人主攻遗传学,在学术界很有声望。”
盛夏没听说过吴保国,他现在想的是这个人会不会跟米兰有什么交情,要不然米兰怎么会打到这次的学术交流活动的主意?或者这老头不知情,米兰只是在暗处推波助澜,单纯的想利用这样一个机会?
叶凉看了看表,提醒他说:“等下我把你带到活动室就得走了,你要记得离八号楼的d421远一点。”
盛夏点点头,“谢谢。”
叶凉笑了一下,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谢,我只是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
盛夏轻声说:“我会记得你的人情的。”
叶凉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没再说什么就带着他离开了病房。
病房外面的守卫要比平时多了很多,一个个都穿着武装到牙齿的防护服,如临大敌。对他们来说,所有的能让病人们离开病房的活动都存在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