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我脑袋贴向枕头的一瞬间,感觉到身后的男人有重重的叹息声。
我以为他是伤口痛,于是问要不要止痛药。
他说不用,然后突然伸手搂住了我的腰。像在草丛里搂兔子一样,把我揽得距离他近了又近。
我说别这样,我睡相不好,会碰伤你。而且……我是舒岚,不是阿雪。
“你吃醋了。”江左易笑了笑。
我说你真的想多了,我留在你这里主要是因为安迪出去办事了,你伤的不轻万一晚上叫个人倒水都不成。
我刚刚为叶子找了个爹,总得用心照顾你一下吧。
“难受了就推我。我几天没好好睡了,会很沉。”搭上半张被子,我合上了瞌睡的眼睛。
“阿雪是阿楠的妹妹。”
“啊?什么?”我刚入浅眠,却被他身后的一句话吓了一个激灵。
“没什么,睡吧。”江左易把手从我腰上抽走,之后再也没有一句话了。
***
“舒总,您不是在开玩笑吧?”会议上,运营部总监秦孟一边转着手里的笔一边说:“还有三天就是商展了,您要临时换掉我们准备好的路演团队?却又不愿告知我们详情——”
我微笑着说是的,因为无论我要换上什么,总比那些奇奇怪怪哗众取宠的T台街舞秀要像样。
我们卖的是高档住宅区,不是四十块的家庭旅馆。
我说话的时候,舒颜一直扁着嘴坐在角落——哦,她现在的职位是公关渠道部经理助理,已经不用端着茶盘站门边了。
“舒总,您有心换将,却又不愿坦白细节,这真的很难让人信服啊。”秦孟讲话毫不避讳地若有所指:“还是说,您的目的很单纯,觉得无论用什么方案,只要不用舒颜助理的就可以?”
一时间,整个场面上的人都噤声。大家不说话,却不表示心里不懂。
这个秦孟在我们公司做了十几年,以前是叶瑾凉父亲的助手。叶振宽过世之后,空出的位置重新整编了部门。我爸看在秦孟是个老伙计的份上,对他予以了重用。我本来并不排斥这个男人,但现在大家站什么位,都是心照不宣的——
“秦经理您别这样说,”呵,舒颜又在笑眯眯地打圆场了:“舒总是就事论事,没有针对谁的意思。
我还年轻没经验,说不定真的是异想天开了。
还是让她提提自己的意见嘛。”
“舒岚。”一直沉默整场的叶瑾凉终于说话了:“中场路演只是个噱头,在场的客户群和供应商并没有人是真的要看表演的。
展区布置整洁有序是给人第一尊重的好印象,至于商演是什么风格,只要吸引人——”
“那不如去弄舞龙舞狮了!”我冷笑一声:“总之,我需要多做二十个展会入场牌,我有我的planB。
这次展会过后,预期预售要达到十二亿才能保证我们的一期工程。
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散会。”
我穿过走廊往办公室去,就听着叶瑾凉在后面狂追我的脚步。
“舒岚你等一下!”
“叶总还有事么?”我看看时间,快三点了,今天我想早点走,得去医院看看叶子。
“你到底有什么计划?刚才会上怎么不坦白了说开呢?”
我呵呵一声,放心吧,我不可能叫人来现场砸花舒颜的脸。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现在叶子病的那么严重,你不把精力放孩子身上,在公司兴风作浪有意思么?”
“叶瑾凉,我怎么带女儿不用你教。”我攥紧了拳头,秉着心硬如铁。
“大夫说叶子这个情况需要父亲的陪伴,其实我可以…”叶瑾凉叹了口气:“你没有必要这么处处防备我。我…根本不可能会伤害她的。”
防备你……
叶瑾凉,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伤害叶子。我防备你,是怕我好不容易重铸起来的自尊和自信再一次被你瓦解。
我怕叶子哭着喊着叫你爸爸的时候,我也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我怕我还贪恋着那个家的温度,还舍不得放开你已经变质了的体温。
叶瑾凉还爱我,从他的眼睛里我就看得出来。
自从离婚之后,他也很少故意带着舒颜在我面前出现,高调秀恩爱。
但是舒颜主动扑上去的时候,他也不会拒绝。
所以我想,我宁愿叶瑾凉是个真的绝情绝意的混蛋,也不希望他好像一副既放不下我又心疼舒颜的嘴脸……
你给我的,我记一辈子。你给过别人的,抱歉我不要了。
所以此时的我,一听他这话我就冒火:“叶瑾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坚忍很伟大?叶子需要爸爸,你想来帮她?你能帮她多久?
你能一直一直守护她么?”
我说叶瑾凉,我不会让我的女儿饮鸩止渴,吸髓充饥。她会坚强起来的,总有一天会像我一样戒掉你!
说完,我摔了张名片出来:“你信不过我,总信的过黎之鉴吧。planB的商演是他帮我找的团队,都是老同学,你觉得会出什么乱子?”
“你跟之鉴最近有联系过?”
“辰枫和冬夜的婚礼就在下周末,我们展会结束。”我说:“到时候,老同学们再见面。你是叶总,而我是舒总……”
说完这话,我看到叶瑾凉的脸色变了变。因为在朋友之间,我向来给足他面子,只有叶太太,而没有名不副实的舒总……
回到办公室后,我拉出黎之鉴发到我邮箱里的那份乐团名单。很好,雷腾的名字赫然写在其中,省得我再跑一趟唱花脸了。
“之鉴,嗯,邮件收到了。”我捏着座机拨了过去:“谢谢帮忙。你怎么样?我给你找的那个秦律师,联系过没有?”
“多谢你了舒岚,秦律师看起来很有经验很自信,收费也比我想象的温和。
他现在已经开始帮我着手前期准备了,这次要是真能把小宏的抚养权争过来,舒岚我可就又欠你个大人情了!”
我说是啊,我可不要脸了。现在就有个好机会给你还——
“我们中山建业一直以来的合作展会商最近出了点问题,我怕会影响以后的往来,你要不要考虑正式成为我的御用—”
“舒岚!你这是给我送生意呢!哎呦,我怎么好意思说还人情!瑾凉也…也同意了?”
我说大家都是老朋友,他是会驳我的面还是你的面啊?等这次商演圆满完成,我们再抽空见个面好好聊一聊。
“哦对了,再帮我个小忙。”我又加一句:“这批学生你最好给他们买一份意外险,商演保险那类的,费用我出。”
“啊?有这个必要么?”
我说呵呵,相信我,有的。
挂了黎之鉴的电话,我翻开桌上的报纸。财经板块下面有一则报道—
【华飞会展广告有限公司涉嫌商业诈骗,五千万不明资产曝光。】
据报道,华飞会展广告有限公司总负责人秦唐经人举报,个人名下不明资产已被冻结。现已移交相关司法部门进一步核实,待审期间,名下各大合作商纷纷要求解约长期合作,包括**公司,**企业已经正在观望中的中山建筑……
我自嘲地笑笑:这个江左易,还真是一刻也闲不住。
“照欣,你进来一下。”我旋即又拨了个分机号,三分钟后,陆照欣从楼下赶了上来。
“舒总你找我?”
我把报纸往她面前推了推,问她怎么想。
“是我们长期合作的华飞展会的事?哦,我听运营部那边的同事传出消息,说秦经理还在跟叶总求情,这个华飞会展公司的法人代表是秦经理的表哥。
这种时候,各家客户雪上加霜,纷纷解约,他是希望我们中山建业能不能先缓一缓——”
我说我们是公司,不是福利院。如果不能保证供应合作商的运营风险控管,人情值几个钱?
“秦孟是我们这里的元老了,私下里还叫他一声秦哥呢。我本不想动他,但是任何一家家族式创企最忌讳的是什么你知道么?
倚老卖老,食古不化。特别是一些人,上了年纪后,无论是能力和学术都无法再进步,只能把心思放在党政派斗上。
说句难听的,我和你们叶总离不离婚,关那些更年期老男人老女人什么事?”
陆照欣站得笔挺,微微冲我点了下头:“舒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照欣!”我起身喊住了她:“上次谢谢你帮我带叶子,还把林嫂送回了家。我都没来得及好好——”
“舒总客气了。”
“你听说了吧,明年我们要把人事部和培训部合在一处管理,需要一个经验丰富得以服重的管理型人才来担任——”
“舒总,”陆照欣回过头来,很认真地盯住了我的眼睛:“您不用这样子的。我懂。
不是每个人的立场都可以用恩惠来收买,也不是所有人的人格魅力都要用建树来显露。
我愿意帮你,只是因为我更喜欢与你共事。詹毅也一样。
如果你觉得要我帮你办事之前,就像硬塞给医生红包一样,他不收,你会觉得不定心,那么我愿意接受你给我的好处。
但我心里可能会有点看不起你……”
我的脸稍微红了一下,点点头叫她出去了。
果然,管理的学问还是很多层次的。同样的招数对孙小美好使对黎之鉴好使,但对陆照欣和詹毅可能就不好使。看来我还需要经历点千锤百炼啊!
幸好江左易这十天来都在养伤而没出现,否则分分钟被他笑话死。
不过今天的陆照欣的确是让我大开眼界的一下下,平日里我对她的印象最多是个铁面无私雷厉风行的中性HR。
口吻不温不火,表情不疾不徐。没听她提起过自己的家人,也从不讲起私生活。
我只知道她在公司附近有一套公寓,早晚上下班,偶尔去健身。
不穿裙子不化妆,却有一张非常精致的脸庞。
真是个有个性的女人啊!
好吧,搞不定陆照欣只能说明她另类,但这世上的大多数人还是比较好这口的——
我一边穿外套,一边夹着电话喂了一声:“汪小飞,给你个大新闻你要不要?”
“舒姐?”听男孩的口吻,好像是刚刚跑了一夜的新闻这会儿正倒时差的。困顿顿地对着电话打呵欠:“什么事啊?”
“三天后的嘉里城展会中心,会有很劲暴的大新闻,要不要来踩踩?”
“切,你们一群有钱人围在一块卖房子,能有什么大新闻。”汪小飞表示不屑一顾:“像我这种穷记者,也只能挖出来个贫富差距话题。”
“反正我是通知你了,来不来随便。”我呵呵一声:“记得,摄像机要防震的哈。”
“哎!等等!舒姐你等等——”
一看我要挂电话,汪小飞赶紧提高了个大嗓门:“有个事我正想跟你说呢。”
“啊?什么事?”
“你上回不是追着我问刘健么?”汪小飞道:“我好像知道他的下落了。”
腾一声,一股喷张的血脉直接顶上了我的太阳穴!
“你快说他在哪?”
结果汪小飞的回答,顿时令我颓然跌到墙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