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是本该读的书。”朱永兴对宗守义引用的话深以为然,点头道:“泥古不变岂能强国富民?从思想,到法令,再到制度,都要变。这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过程啊!”
在春秋战国时期,各种思想学术流派的成就,与同期古希腊文明相辉映,形成诸子百家争鸣的繁荣局面。
法家强调“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他们提出了至今仍然影响深远的以法治国的主张和观念,这就足以得到朱永兴的高度推崇。
墨家向科学研究领域靠拢。主张人与人之间平等的相爱(兼爱),反对侵略战争(非攻),重视文化传承(明鬼),掌握自然规律(天志)。亦是
而就对“变革”的思考来说,道家在诸家中是最深刻的。“道家使人精神专一……与时迁移,应物变化……因时为业……因物与合……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表明了了道家“贵时主变”的特点。
纵横家所崇尚的是权谋策略及言谈辩论之技巧,其指导思想与儒家所推崇之仁义道德大相径庭。但外交战术之得益与否,关系国家之安危兴衰;而生意谈判与竞争之策略是否得当,则关系到经济上之成败得失。即使在日常生活中,言谈技巧也关系到一人之处世为人之得体与否。
儒家提倡“为民为善”,特别是亚圣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富贵不能yin,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等,皆是历时代而不腐的名言至理。
兵家是最讲究实际功效的一家,“人可贫贱,不可受辱;可富有,不可糜烂。国民不必好战,但必有血性与阳刚。见义不为,无勇也。丈夫胸有浩然之气,虽仁爱,不失刚强”。无论是战争,还是非战争时期,“忘战必危”。这对于塑造国民性格,提高阳刚之气,正是不可或缺的教材。
中华文化如此灿烂,留给朱永兴无数宝贵的遗产,使他不必寻求什么外部理论,只要努力发掘祖宗留下的,便能获得熠熠发光的财宝。
“多读书,不必拘泥于什么学派,也不必顾虑自己是什么学派。”朱永兴的谆谆教导使宗守义更坚定了实用至上的治政策略,“有益的便吸收,有害的便摒弃,把自己桎棝于这个学派,那个学派,最是有害无益。要么狡词装饰本身学派的不足和缺陷,要么污言他家学派的长处和优点。长此以往,便听不得不同的声音,听不得批评的意见。汝不要怕做错,做错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强。再说有朕在,你又能错到哪里去?有朕顶着,你又有何惧怕?”
“万岁隆恩,微臣敢不以死相报。”宗守义想跪下叩头,车内狭窄,朱永兴已经用手势制止了他。
“党争、**,这是毁掉大明的主要原因。”朱永兴低沉地说道:“汝当谨记。”
“微臣谨记。”宗守义低头恭谨地答道:“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微臣作君子。”
或许这也是朱永兴选择宗守义入阁的原因之一,没有深厚的背景,没有庞大的家族,甚至没有渊博的学识,这使他难以结党。这以后呢,怕是也不敢结党。
朱永兴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微微闭上眼睛养神歇息。功利心重,或许是宗守义的特点,但在朱永兴看来,却不是什么缺点。一个不思进取的人,他是不喜欢的。
当然,提拔一个宗守义,并不能杜绝党争。这以后还要在制度上,还要在思想上,还要在朱永兴的严厉之下,才有可能使这痼疾得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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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看汉家天子气,横刀大海夜漫漫。”朱舜水由老友张煌言作陪,登钟山,谒孝陵,不禁感慨万千,“在东国时,每每以为再无报十七年刺骨深仇之机哉?不想尚能回归故土。此明祚不绝,天降圣人矣。”
张煌言也是感触良多,伸手指了指北方,笑道:“舜水兄不必如此。北伐在即,不过一两年的时间,便能光复神州。如今之势,逆虏虽有神谋秘策,亦无所再施。况黔驴之技人穷,山鬼之术尽露。全为百姓勘破,毫无足惧。故知一败涂地,必不可支也。”
“半壁江山在握,兵强马壮,圣上英明,鞑虏败势已定。”朱舜水连连点头,又自失地一笑,说道:“我在外奔波多年,却未能讨来一兵一卒与满虏交战,没能为今上和苍水兄分忧,真是惭愧啊。”
说起倭国那场失败的出兵行动,朱之瑜此时还是非常惋惜。他在日本大声疾呼,称满清入关就是又一场蒙古来袭,很多日本藩主和重臣都接受了这个观点,认为如果不支援明朝的话,满清有可能会像蒙古一样尝试入侵倭国——上次蒙古的入侵就导致了镰仓幕府的倒台,德川幕府并无意重蹈覆辙。
但基于现实的考虑,倭国在郑成功长江之役失败后,认为南明已经是必败的局面。即使日本出兵也不可能扭转局面,为此当然不值得赌上倭国的安全。
“今上并不希望异国出兵相助。”张煌言犹豫了一下,提醒着老友,“虽有西夷战舰偶尔助战,却今上戒心甚重,于陆战却是只聘炮兵教官,不借其兵。”
“西夷?”朱舜水摇了摇头,转而问道:“那今上对倭国和朝鲜是何看法?此两国是我大明藩属,应该可以相信吧?”
“今上对倭国印象不佳。”张煌言左右看了看,从人皆离得远,便低声说道:“至于朝鲜,今上亦不想其出兵,只要其提供其他方面的相助便可。”
“呵呵,今上对倭人有多少了解?”朱舜水微微一笑,说道:“不过,却与我的看法有些相似。”
朱舜水在日本虽受人崇拜,但他敢批评日本人心胸狭隘、“量窄意偏,日后恐为中华之祸”。从这一点来看,他的观察力是非常敏锐的。
“今上推崇经世济用,确与舜水兄之学说相似。”张煌言也不讳言,并且觉得自己的老友将会得到圣上喜爱,并为此而高兴,“觐见面奏时必为圣上所喜,舜水兄大展才华之日不远矣。”
朱之瑜的学术博采众家所长,常谓“千金之裘,非集于一狐之腋”,博通经史,最喜《资治通鉴》,长于《春秋》;道德上,主张忠君爱国,推崇苏武、文天祥的伟大人格。正是这种不尚虚华的学风、扎实严谨的学问和刚直崇高的人格,他的学术于日本发扬光大,当时的日本学者以师事朱之瑜为荣,比拟为“七十子之事孔子”。
而博采众长,取精华、弃糟粕,这也正是朱永兴所提倡和尊循的。
“今上英明。”朱之瑜精神一振,倒不是因为可能会当官,而是自己的学问会得到赞赏,这才是一个读书人最感欣慰的事情。
朱之瑜论学问,以实用为标准。所谓实用者,一曰有益于自己身心,二曰有益于社会。他说:“为学之道,在于近里着己,有益天下国家,不在掉弄虚脾,捕风捉影……勿剽窃粉饰自号于人曰‘我儒者也’。处之危疑而弗能决,投之艰大而弗能胜,岂儒者哉?”
“舜水兄还有所不知啊!”张煌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若按圣上的心思,恐怕这儒学要没落了。嗯,圣上尊亚圣,也不好这么说。但圣上对儒学的一些理论确是有些厌恶,只是耐着性子,暂且隐忍不发而已。”
“圣上年轻气盛,有些偏颇也在所难免吧?”朱之瑜不太确定地说道:“苍水兄已入阁封相,为何不多劝劝圣上?”
张煌言苦笑了一下,说道:“今上学问日涨,且言而据,行而有效,空言相劝无益啊!”
朱之瑜虽然想归国效力,但并没有想到会面临这样的问题,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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